年饭桌上只有孤零零祖孙俩时。而对安常来说,却是独自对着炭盆守夜的时候。
即便有春晚充当背景音,但热闹显得太渺远,身边静得能听见炭火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一睁眼。
竟伏在膝头睡着了,再向电视看去,分明还在重播春晚。她算了算节目顺序——方才南潇雪的舞姿样灵逸,旋转身段间眼透过镜头向她望来,是她真的在屏幕里瞧见,还是南潇雪化精魄又入了她的梦?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分明要清醒的守一整夜,总这样打瞌睡可怎么行。
她放下图鉴,又检查了下炭火通风门窗,决定到家门口走一圈醒。
这会儿宁乡该睡的都已睡下,守夜的都在家守夜,安常便连厚重的棉服也懒得换,只绕了条毛线围巾。
老人睡觉浅,她开门的动轻手轻脚。
极轻微的嘎吱一声后,她门的人都愣了——
竹编灯笼光映亮冷白的一张脸,方才还只能在电视里见到的人就站在她家门,倚着墙,脚边一只小小行李箱,脸上还带着汉代仕女的妆容未卸,眉黛远山,应着左颊颗浅红的小泪痣。
裹着件长及脚踝的黑羊绒大衣,露出一袭珠褐旗袍的立领,大衣口袋里塞着前戴过的帽子,一手垂在身侧,指间夹着一支烟。
大概为了醒,也不抽,就么点着,好似梅雨季在宁乡拍舞剧时,曾无数次指间就这么夹着支烟,在桥头等着安常。
最初的一阵惊讶后,南潇雪镇定下来,靠墙的身体姿态复又放松,上挑眼线勾出的一丝媚,令一双墨黑的瞳仁顾盼流光。
轻着调子,扬起些尾音问:“你怎么出来了?”
倒像她是这里的主人、安常莫名闯入了她的世界。
安常被她问的愣了一瞬,才重新找回“这是我地盘”的底。
回答的语里就带着理直壮:“我散步。”
南潇雪一转手腕,浅银的烟灰簌簌飘落:“大半夜四点出来散步?”
“要整夜守岁,怕打瞌睡。”
南潇雪挑唇:“打瞌睡的时候,可有梦见些什么?”
安常不答,反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南潇雪也不答,唇角挑起的弧度更甚了些,大抵她今夜的妆容透着媚,一凑近,呼吸间冷香漫溢,总让人疑心她又要化身勾人的精魄,对着唇瓣吻上来。
安常本能往后退半步,却忘了身后就是门槛。
失去重心的一瞬,南潇雪伸手扶住了她,并没有绮丽的吻落下,只是双墨色瞳仁瞧着安常。
方才屏幕里清媚的仕女此时眉眼间染上温柔,瞳仁中心墨色最浓的一小圈,映出安常自己的倒影。
安常的心下怦然,嘴里却道:“你不说,我散步去了。”
南潇雪伸手替她理了理毛线围巾:“,去吧。”
安常往前迈了两步一回眸,南潇雪倚在门边的侧墙,没夹烟的只手不知何时抬起,轻轻牵住了她的衣袖。
她转回去一攥住南潇雪手腕,轻推开门,拎起行李箱,带着南潇雪走回堂屋。
拖了张竹椅给南潇雪,自己坐回小凳,炭盆的火拨得更旺了些:“你表演完就去机场了?”
不然算算时间,南潇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嗯。”
“你到了,也不敲门,就么站在门。”
“我不知宁乡要整夜守岁,想着再过不久天就亮了,没必要半夜吵醒你们。”
“谁陪你来的?”
“只有司机送我,我让他先走了。”
“你该让他多留一会儿,在车里等不是暖得多?”
“我不太喜欢跟陌人长久待在一个空间里。”
安常看她一眼:“果你不打算敲门,好像没必要么急赶去机场,妆都没卸。”
“我想着,大老远跑来找人道歉,总得更有诚意一些才好。在门多冻一会儿,你总不好意思不叫我进屋。”
安常嘀咕一句:“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机。”
“心机不心机的,”南潇雪挑唇:“我这不是坐进来了吗?”
安常拿火钳拨弄着炭盆。
“安常,对不起。”
南潇雪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安常垂眸一瞥,心里已是一跳。
信封她太熟悉了,印着故宫的标志。
“故宫的聘书,我给你带来了。”南潇雪道:“填寄送地址时,你哪是为着什么没固定地址,只要你想,大可以填毛悦家。”
“心机的不是我,分明是你才对。你这么做,无非为了我聘书亲手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