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没有说话。
她仍蹲在陈迟颂的面前,光被挡在伞面上,所有的感官都在这片昏暗里迟钝地运作着,她长久地注视着陈迟颂,陈迟颂也沉默地看她,寒风划过耳畔,直到没撑伞的那只手抬起,她向前俯身,轻轻揽住了陈迟颂的脖子。
好了,这就是她的回答。
陈迟颂只用两秒反应过来,垂在膝上的手臂在下一秒将她圈紧,司嘉重心不稳,手里的伞也差点没拿稳,被陈迟颂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后腰身被扶住。
整个人就被他稳稳地抱进了怀里。
他垂头,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毛衣领口蹭过她的颈侧,有点扎人有点痒,但司嘉连眉都皱一下,她改为双手环住陈迟颂的腰,他身上真的很凉,只有呼吸温热。
两人就这样在这个刺骨的寒夜里相互取暖。
雪势渐小的时候,陈迟颂慢慢放开她。
他揉了揉脸,低声说了句抱歉,司嘉知道他在懊恼什么,可是没有像往常那样回一句没事,而是问:“陈迟颂,你吃晚饭了吗?”
陈迟颂看她,她也正安静地看着他,路灯橙黄的光影落进她的瞳孔,清凌凌的,像蒙了层水雾。他摇了摇头,说没有。
于是司嘉带陈迟颂去了附近的一家面馆。
卷帘隔开了外面的天寒地冻,店内暖气充足,三三两两地坐着人,墙上的电视机正放着新闻联播,烟火气浮动。司嘉在家和孟怀菁吃过了,就没点,她帮陈迟颂点了一碗牛肉面。
然后坐到陈迟颂对面,那时他低着头在回电话,状态比刚才要好一点,但还是和下午的模样判若两人,明明中间只相隔了不到一个小时。面端上来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眼那碗没有放葱的牛肉面,说最后一句话:“我等会儿就回来。”
司嘉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要在雪夜里独自抽了那么多根烟,满身颓废,肩身就像是垮过。
是她从认识到现在,完完全全陌生的一个陈迟颂。
周围喧闹不已,只有他们这桌很安静。司嘉撑着脑袋在看新闻联播,陈迟颂吃着面,直到他放筷,司嘉收视线,看到他还剩半碗的面,眉头微皱:“不吃了吗?”
但同一秒,陈迟颂的声音也低在她耳边:“不问吗?”
分不清是谁打断谁,两人都因此静了几l秒,司嘉知道他的意思,可就是因为知道,她摇了摇头,“你不想说的话,我不会问。”
她已经看到了他的伤痂,就不会要他再次撕开给她看。
陈迟颂抬头,又是一次长时间的对视,无关情/欲,像是经过漫长的博弈,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心甘情愿地要将那些血淋淋的伤口揭给她看。
他同样摇头,“没有不想……”
可话音未落,司嘉搁在桌边的手机先响,她扫了眼来电备注,皱眉,再接起:“喂。”
而司嘉不会知道,那一瞬间她错过的坦白会在之后,变成怎样的苦果,
让她和陈迟颂都饱尝,少年青涩的爱恋会如何为此无疾而终,两人也将在往后的日子里,怎样一次又一次地纠缠。
外面的雪终于停了。
挂完电话陈迟颂沉声问她怎么了,司嘉还在消化刚刚突如其来的噩耗,短暂的沉默后,她噌的一下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可刚走到门口,被追出来的陈迟颂拉住手腕,他又问她去哪里。
一门之外,寒风如刀,从司嘉的脸侧刮过,刺得生疼,她回过头,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红的:“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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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在满是积雪的路上开过,留下一道很深很深的辙痕,车窗因为低温而结了层冰,司嘉的手从上车就被陈迟颂紧握着,她别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这个冬夜真的很冷,很难熬。
直到医院门口,司嘉跌跌撞撞地下车,被陈迟颂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他紧紧握住他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奶奶会没事的。”
司嘉充耳不闻,满脑子只有司承邺在电话里说的话。
动脉血管破裂,垂危,有可能挺不过今晚。
急救室的红灯亮着,消毒水味比普通门诊要浓上几l倍,司承邺在长椅上垂头坐着,听见脚步声,偏头,看到她,也看到她背后的陈迟颂,但只是两秒,他把目光移回司嘉身上,站起来,不等她问,他先说,声音里同样是一种心力交瘁的疲:“还在抢救。”
司嘉看了眼红灯旁的计时器,显示已经抢救了四十分钟,嗓音带哽,一字一句地问:“你不是说要把奶奶接过去一起住的吗?为什么没有?她住的那个小区有多破你不是不知道,之前就摔过两次。”
“是你奶奶她不肯,她说住惯了,不肯搬。”
司嘉听到这话直接笑出声,扭头看着司承邺,“你什么时候这么听她的话了?她当初叫你断了和外面那些女人的联系,好好和我妈过日子,你听过吗?”
这话一出,司承邺就像是被戳中痛处,他沉声呵了她的名字,目光肃然地看着她,一副到底谁是老子的气势,接着转向在场的唯一一个外人。
陈迟颂没有理会,他只低额在司嘉耳边说了句:“我去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