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冬天,司嘉记得海边,雪花,烟火,而十八岁的夏天,司嘉只记得烈阳,蝉鸣,少年。
就像是大梦一场。
她在原地站了五秒,才接过陈迟颂手里那束玫瑰,迎着光笑了笑:“好啊。”
而那时周围的快门声已经不绝于耳,他们成了考场外最引人注目的焦点,有人感叹青春,有人羡慕爱情,也有记者认出司嘉了,心头一阵激动,觉得这个季度KPI稳了,刚想上前做篇独家专访,结果就看见司嘉头都没回地跟着那男生走了。
司嘉的书包早已到了男生的肩上,她抱着那束鲜红的玫瑰,衬得皮肤近乎透明的白,风拂起她额前的发丝和大腿处的裙摆,高扎的马尾跟随走动在脑后晃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过男生的肩头,在空气中滋生出某种青涩的暧昧,男生低头对她说了句话,她没听清,男生俯身的幅度就更大一点。
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相抵。
他们只来得及抓拍下这最后一张照片。
车门一关,耳根变得清净,空调冷气咝咝吹着,时隔四个月再次见到陈迟颂的心跳也没那么燥了,她偏头看向身旁的人,相较之下他显得特别淡定,手机在掌心转着,不停有消息跳出来,但他都懒得回,只垂眼专注地看着她那张高考准考证。
上面有张一寸大头照,是学校五月份组织拍的,当时就一块蓝布,一台摄像机,设备简陋,四五秒就过个人,只管闭没闭眼,不管拍成什么样。
她伸手想拿:“别看了,很丑。”
陈迟颂没如她愿,反手握住她的手,低笑一声:“哪里丑。”
照片上的司嘉虽然素面朝天,但肤白眼睛亮鼻梁高,面部线条扛得住镜头,怎么看都是极漂亮的,和丑搭不上一点边。
司嘉闻言睨他一眼,没话说想抽手,却被他握更紧,而后他也侧头看她,眼里的漫不经心一收,说:“辛苦你了。”
不轻不重的四个字,被车内的音乐裹挟着,才真正意义地让司嘉的心头颤动,就像踽踽独行的旅人终于找到归途,她看他的眼睛,那么浓烈,那么珍重,还有一丝浅显的遗憾。
他没能陪着她度过那段最难捱的日子。
但司嘉也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一笑:“都结束了。”
冬日的雪早已消融,又一年盛夏终将到来。
然后两人有一会儿没说话,直到司嘉想起来问陈迟颂什么时候回来的,又问叔叔阿姨知不知道。
“用不着瞒,”他懒洋洋地回,靠着椅背,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回过去答上一个问题:“今天早上刚落地。”
说这话的时候,司嘉才察觉到他周身那股坐了一夜飞机的疲倦,紧接着又听到他笑着补了句:“要不是怕你见了我没心思考试,不然早就回来找你了。”
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那点心疼转瞬即逝,司嘉勾了勾唇,倒是没有反驳。
车很快停在湖滨路上那家富百丽冰室前。
进门的时候司嘉自然而然地记起一些往事,紧接着又想到某种可能,心口微微起伏地扭头朝陈迟颂撂一眼,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要摔不摔的,被他及时拉住手臂,而后往身边一揽,手也顺势滑到她的掌心,若无其事地牵住她。
他的手心还是那么热,一点没变。
落座后陈迟颂在点菜,司嘉喝着先上的一杯冻柠茶,咬着吸管看他,从脸流连到翻着菜单的手臂,那片纹身近在咫尺,是她的脸,就跟在照镜子似的,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微妙,有点爽,搅得她心头还有点痒,陈迟颂也意有所感她的视线,抬眼问她看什么。
“看我自己喽。”她一努嘴,问他:“纹了多久?”
陈迟颂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个下午。”
“疼不疼?”
陈迟颂没急着答,他合上菜单,招手叫来服务员点完单,才直勾勾地看着她回:“也算一起疼过了。”
她锁骨下他的名字,他手臂上她的侧脸。
活该天生一对。
下一秒司嘉还没来得及说话,搁在桌边的手机先响起来,屏幕上“贺遇青”的字样一览无余,她接起,与此同时对上桌对面陈迟颂扫过来的视线,他环着臂往椅背上一靠,眼神带着不加遮掩的兴味。
贺遇青知道她最后一门考完,特意打了个电话来关心,倒是没问她考得怎么样这种煞风景的话,就问她吃没吃饭。
“嗯,在吃。”司嘉手搭着玻璃杯边缘,指腹凝满了水珠,那头又问了句,她就抬头看陈迟颂一眼,回道:“不是,和朋友在一起,他会送我回去。”
陈迟颂轻笑一声。
挂完电话司嘉问他笑什么,陈迟颂就朝她还没熄屏的手机斜了斜额,独独重复朋友两个字,司嘉当然知道他的意思,撑着下巴笑了笑,眨眨眼,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前男朋友,不算朋友吗?”
陈迟颂坐正了些,看着她,目光更灼,而后注意力又被服务员上菜的动静转移,但这茬没完,等桌上摆满菜,他又问:“那他算你哪种朋友?”
他指的自然是贺遇青。
这话也问得气势汹汹,但司嘉没答这个,而是说:“你见过的。”
“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