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平是在天子面前过了明路,暂时兼了公主府令一职的,又知道宫中极为关切公主府,官家每日都要看察子暗报,做起事来更是孜孜以求,务求一切都尽善尽美。
无奈叶燃衣饰简素,不喜宴乐,日常闭门谢客不说,甚至连门房都给封了,公然摆出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幸好她在饮食上还颇有兴致,金平这一腔报效官家的赤胆雄心无处可去,除了整修花园外,便全都扑在了四处搜罗手艺上佳的厨子上。
他本是汴京地头蛇出身,深知哪家羊肉做得好,哪家酥山点得妙,遂公器私用,派出自己麾下的亲事官一家家地去敲门,客客气气地请了当家厨子来公主府中烧菜。
一来皇城司的名头确实骇人,京中无论是官身还是商人,平民百姓都有些怵头他们,非到必要时都不愿意得罪皇城司众人。
二来对方并非强抢民男(女),逼人卖身为奴。不过是看重自家手艺,请来为长公主做一餐饭食,并不会耽误自家生意。
后面若是得了青眼,大约还会再被请上几次,亦有相应酬劳奉上。
因而竟是无人推脱,人人争先。
是以这些日子里,叶燃着实过上了“足不出户,领略汴京四处美食”的日子。
就连王楼总店已经年逾六旬的老师傅也亲自出手,颤颤巍巍地来给长公主做了一顿共八笼的“山洞梅花包子”当早膳,还坚持不肯收金平递出的礼金,道是要谢过公主为本店洗清勾结匪类的名声。
叶燃哭笑不得,也只得谢过老师傅的一片好意,转头就让人送了六笼到开封府给大家加个餐,也算是替王楼在开封府结个善缘了。
然而直到今夜,这座改头换面后的长公主府才迎来了第一次宴客。
金平早早便请了十来位大厨在后厨候着,就等着大展身手了。
原先太师府的水榭九曲,乃是费了无数心力自京郊引了活水进来营造的美景,四周打造得金碧辉煌,就连普通一根梁柱上都饰以奇珍美物,在汴京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
开封府众人却是显而易见地从不曾来过太师府,一路且行且看,慨叹奇景难得之际,却也更觉出庞太师的穷奢极欲来。
说句僭越的话,便是此时官家所住的皇宫,也因受限于四周民众不肯搬迁,地理面积太小的缘故,不曾有过这样阔朗大气的景致。
白玉堂家中是金华首富,园林景致亦修得精致,又见惯了江南山温水软的景色,不过随意打量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然而四周看了一圈,除了叶燃之外,竟还是只有展昭最为顺眼,遂单方面不计前嫌地凑到他身边,咬牙切齿地问道:“那庞老贼何时处刑?”
这时众人已经分宾主落座,各据一案,自有仆役分头端上食盘。
叶燃身为主人,品级又尊,遂独自坐在了上首,公孙策自去左首第一位坐了,右首第一位便是展昭的位置。
白玉堂这一凑便同展昭挤到了一张桌案之上,金平命人备下的桌案极为宽阔,就是两人共坐也不觉得拥挤。
展昭是个最守规矩之人,然而遇到白玉堂这等最跳脱不拘之人,他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要像个……一样把他原谅。
他朝桌案上已安置妥当的诸般菜品扫了一眼,随手拿起一盏降火的凉花饮子递给白玉堂,这才含蓄答道:“官家仁厚,不忍旧臣伤怀,许是要等到秋后了。”
翻译过来就是,庞太师身上的东西还没掏干净,暂时不会杀掉他。
白玉堂机智聪敏,虽然还没经过官场上各种套路的磨炼,但细细一想也大致明白了展昭的意思。
他心中虽然恨不得立时能将庞太师千刀万剐,却也知道不可随意出口指摘官家,末了只能气得将手中饮子一口喝尽。
才有心思挑剔起这饮子来,道是所用的金明子汁液熬取时必定是加少了石蜜,故而酸涩不美等等。
展昭知道白玉堂一条舌头挑剔之极,自己是远远比不上的,此刻倒也犯不上替厨子反驳,遂任他在一旁絮絮叨叨,只当出口闲气了。
此时宴席已开,仆从婢女如穿花蛱蝶般来回穿梭,殷勤待客,灯烛高照,觥筹交错,又有阁外凉风清气,水声动人,此情此景令人颇为舒畅。
展昭自投身开封府以来,一直不是忙于公务,就是在忙公务的路上,竟是难得有如此闲适之时。
他正在赏这水榭灯火,夜景辉煌,眼角余光却蓦地扫到在夜色中有一道白影如练,正飞也似地朝此处而来。
展昭素来警醒,立时伸手去抓放在一旁的湛卢剑,更借着抽剑之势将巨阙剑以足尖踢到了白玉堂手中。
白玉堂平日里面上虽常常对展昭东挑剔西不满,实则心中对他信任远胜常人,当下连问也不问,反手一握一挥,只听得“呛啷”一声,巨阙剑便已然出了鞘,连同展昭手中的湛卢剑一道,两柄长剑遥遥指向那道白影,厉声喝问道:“是什么人,竟敢夜探公主府?”
他觉得自己用词已经是很克制了,至少这次没有开口就要给别人当爷爷。
来人却不这么想。
众人只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应声答道:“白五爷好大的威风。”
这话虽然略带讥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