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一日光阴,弹指便过。
这一夜正是十五,一轮圆月高悬空中,城外江水潮气渐生,随着夜风飘入城中,倒也将日间暑气带来的烦躁消解了许多。
因此到了夜间,出来走动的人反倒比白日里多了许多。
襄阳城中四处的勾栏瓦舍已是高高挑起了灯笼,做起了生意,诸般技艺杂耍都已粉墨开场,街巷之中更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唯独原本游冶伎乐冠绝全城的冲霄楼,却是一反常态,不但不曾开门迎客,甚至方圆一里之内都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
楼中诸多管事自昨夜起便奉命四处奔忙,马不停蹄地到预定了这几日楼中包厢的各家府邸致歉,道是王爷要招待京中贵客,不得不占了这三日的场子,事后定当补偿,又态度恭谨地奉上了厚礼。
能在本城炽手可热的冲霄楼中早早定下位置的人,向来非富即贵,其中也颇有些是能不把襄阳王这位闲散王爷太当回事的。
然而既然能坐到这个位置,消息渠道也自然是十分畅通的。
能被一位宗室郡王称为“贵客”,又自京中而来的人,左不过也就那么几位,而这几人中,众所周知唯有一位惠国长公主此时不在汴京之中。
那襄阳王所言贵客是谁,也就不问可知了。
至于为何公主仪驾尚在半路之上,而“贵客”已至襄阳这等小事,那就不必深究了。
也深究不得。
得天下者总有些隐秘是不能为外人道的。
当今天子固然是向来宅心仁厚,御下宽宏,然而据说为着这位来历神秘的惠国长公主也已经发作过数次臣下了,连庞太师这等权臣多年来经营的势力都被连根拔起。
然而总拦不住人有好奇之心和上进之意,自己虽不敢前往,却也派了手下远远地在冲霄楼四周梭巡着,哪怕看着个人影儿也好呢。
这冲霄楼形制与众不同,据说乃是当代襄阳王亲自绘的图纸,又遍请能工巧匠,花了数年时间方才建成。
每到夜间,全楼灯火通明,自下而上共一百二十一扇窗棂,自内映出霞光万千,又有隐约缥缈的乐声自中传出,有如仙音。
便是那等没能耐受邀入内之人,远远听着见着,也觉得此处恍然便是人间仙境一般。
然而此刻这样一座高耸入云,几与天接的高楼中,竟是黑沉沉的并无半点光亮。
就仿若一件指天而立的凶兵利器,褪去了笼罩在外表的所有霞光云蔚,在暗夜中现出了真正的身形。
也显出了那再也掩盖不住的冲天煞气和血气。
但凡是五感略微敏锐之人,便不敢踏入这冲霄楼所在之地。
各方势力明里暗里派来的人俱都止步于千尺之外,再不得寸进,彼此之间面面相觑,也是大为惊骇。
能被派来做这等事情的就没有一个不机灵的,一群聪明人在一起不免又想得深了些,正在踌躇彷徨间,却蓦地见夜色之中有数道人影疾如闪电般掠来,眼见得是朝冲霄楼而去。
中途不知怎地顿了一顿,却转向自己等人这方来了。
那几人身法极快,不过数瞬便已到了面前,纵然想跑也是决计来不及的。
前来打探消息之人中也有那么几位并非别家拿钱听命的下仆,而是军营派出的探子,军令如山,退无可退,当下也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待看清了来人面貌之后,却齐齐一震。
实在是面前这三名年轻男女身手高绝,且俱都生得容貌绝俗,气度不凡,他们都算得上是心志坚韧之辈,却仍是一时间为这等前所未见的容光威势所慑,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三人中一位白衣青年回首看了同伴一眼,方才站了出来,自怀中取出一块腰牌,在众人面前晃了一晃,开口道:“奉旨办事,还请诸位回避。”
他说话时虽是态度高傲,面带不耐,却并不曾有意为难,那腰牌在空中悬的时间也够久,足够让人看清楚上面明晃晃的“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的字样。
军中探子自然有分辨真伪的能耐,一看之下便知这腰牌是真,至于人嘛……那腰牌背面右下角处赫然明晃晃地刻了一个“白”字。
御前护卫并非人人都可在头衔上加上“带刀”二字的。
本朝惯例,宫中行走带御器械向来需得天子加恩下旨特许,仁宗一朝迄今为止也不过封了三个位置出去,还皆都借调去了开封府中任职。
一是江湖人称“南侠”的展昭,二是陷空岛五鼠中的“锦毛鼠”白玉堂,三便是如今的惠国长公主了。
眼前这位容颜华美,年少高傲,多半便是白玉堂了,至于另外两位……众人眼神飞快地在他身后一扫,只见蓝衣青年身姿挺拔,修若翠竹,白衣女子容华绝世,翩然若仙,立时便猜到了他们身份,随即又是一凛。
能让这三人同时秘密出动,所办之事必定非同小可,自己等人卷入其间,这这这,到底是福还是祸?
白五爷让自己等人退避,是从心退散,还是会事后清算?
正自踌躇间,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从白玉堂身后响了起来,道:“现下倒有一事,恐要烦请诸位相助一二。”
这声音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