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区,明远影院八号厅。
《食花之罪》正在进行全国最后一场院线放映,明天便没有排片。
观众只有三个,第九排正中间有一对年轻小情侣,最后一排角落孤零零坐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颈间系了条酒红条纹领带,骚得很低调。
低调骚包李若川藏身黑暗之中,漫不经心望向正在播映前广告的大屏幕,神态极具大佬气场。
心理却在想:“……最近两个月好像又没挣钱,嘤嘤嘤。”
《食花之罪》的票房其实不高,文艺片的收入天花板摆在那里,而且上映第三周高清盗版片源就全网撒中遍地开花,让本来就不多的票房雪上加霜。
虽然他很想昭告天下“这部唐湖主演的新片,本总裁先冲一个亿票房为敬”,但装逼也得讲基本法,且不说公司账面有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如此一来,先得被税务局盯上——洗丨钱至少判五年。
“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李若川自暴自弃地往座椅上一靠,呈咸鱼状。
前排小情侣中的女孩子抬起座椅的活动扶手,往男朋友身上一靠:“哎,你之前不是跟室友去电影院看过这部片子了吗?”
“没呢,想着要跟你一起看,电影开场我就出去了。”
“嘿嘿嘿,奖励亲一下。”
李若川在后面酸得咬牙切齿,内心呐喊:“……你们俩别啃了!给我专心看电影啊!”
并没有人察觉他的心声。
正当悲愤之时,大屏幕播完广告,游过片头的过审龙标,开始播放第一个画面。
场景骤然暗下来,唐湖身着肥肥大大的中式校服仓皇逃窜,脸庞苍白清纯,完全不似人设标签中的恶女初成,她闯进堆满教辅的办公室,哆哆嗦嗦躲进桌下,没等藏好,便有个高大可怖的黑影猛地踹开门。
在追击者抓住她衣角的刹那,镜头一转,她从催眠状态醒来。
刚才中中场景都是梦境。
现实中的‘美丽少丨妇’躺在疗养沙发上,捂着胸口轻轻坐起,低领衫遮住半边锁骨,指尖落处恰好有一道红痕。
肌肤雪白,于是那抹暧昧的薄红愈发明显。
‘心理医生’乔乐仪的视线跟随她的手落在胸前,瑟缩一下,才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
观众席上李若川一眼看出,这个镜头乃中期补拍。
……因为唐湖胸口那条红痕是他去剧组探班时啃的!
导演绝对意识到了,可偏偏没用粉底遮住痕迹,反而大大方方袒露着,让‘美丽少丨妇’和‘心理医生’互动的勾引意味更浓。
小李同志耳尖发烫,心虚地看了看前面那对小情侣,没听到他们议论,于是又理直气壮起来——权当自己为电影事业做贡献了,不辛苦!
想来也是,上映这么长时间,观众们估计以为吻痕是化妆效果,也没心情欣赏爱拍情丨色片的名导演如何带着演员掉节操。
毕竟这是一个残忍的故事。
坏学生‘小枫’被老师强丨奸后得不到保护,负责善后的校心理医生也只想让她闭嘴,只有另一个坏女人愿意为她复仇。
‘少丨妇’的复仇方式无非色丨诱,跟凶手勾勾搭搭等人落单再拿刀捅死,不仅手段下流,而且不会善后,警察男主角稍一排查死者的人际关系,真相立刻水落石出。
故事最后,那个女人平静地坐在审讯室里,叹息似的吐出一口气:“……可还是没办法啊。”
‘美丽少丨妇’在全片的最后场景里并不美,裹着皱巴巴的睡衣素面朝天,皮肤和嘴唇都干得起皮,审讯灯光打在脸上,照出面颊细细的绒毛和通红的眼睛。
她微微侧下头,泪水将睫毛糊成一片,凝视着镜头轻声问:“要到什么时候,她才可以不用死呢?”
什么泪盈于睫,什么梨花带雨,所有形容美人落泪的成语在这一刻都成了废话。
百念成灰,万劫不复,偏偏平静克制地讲述真相,连腕上那副手铐都比她的灵魂沉重,这样的才叫哭,才叫伤心。
真正的唐湖在杀人那一刻就死去了。
坐在审讯室里的,只是皮囊。
……
影院顶灯重新亮起。
残忍的故事终于走到尽头。
前排的小情侣看见荧幕滚动演职员名单,便先后起身,女孩子闷声念叨:“我知道凶手被抓才是对的,可还是……如果故事到乔乐仪顶罪自杀那里结束该多好。”
她自顾自低落,扭头看见后排低调的李若川,眼睛立刻一亮:“看帅哥哎!”
“不许看,你是有我的人!”
男朋友紧张地盯着李若川,握住女友的手大步走出影厅。
李若川充耳未闻,仍然回味着片尾审讯室里的绝望画面。
他早在筹备阶段看过好几遍剧本,缺乏看电影最重要的未知感,所以并未完全沉入剧情,大多数时间只是想……唐湖真好看。
直到电影播到最后一个场景,她开口说出那段台词,才彻底把他勾进戏里。
李若川探班时见过拍这个镜头的唐湖,被楚导吆喝着翻来覆去哭过几十遍,直到最后声音沙哑眼泡肿胀,又得再来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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