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到了宫中,即有太监将他领到了御苑西池,到了那,便见崇文帝身着冕冠衮服,坐在一池畔,拿着鱼竿悠闲的钓着鱼。
彼时太阳还未落山,仍有些阳光,两旁站着内侍宫女,替他打着伞盖。
沈墨站在不远处,掸了掸袖子,竦然整冠,才步态沉稳地走上前,行了臣礼。
崇文帝一双龙目紧攫着他这位臣子,只见他眉目清朗内敛,一派温文尔雅,依旧与当初他初见他时的模样无二,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官场气焰,仿佛恂恂儒雅的名士。
崇文帝声如洪钟道:“爱卿平身,不必多礼。”
崇文帝年过半百,因为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比这年纪的人还要显得老态些,但他眉眼间隐含威严睿智,躯骨魁伟,有着睨视万物的天子气度,如今好道,又多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来。
他的儿子中,楚文轩与他最是相像,可惜楚文轩不是嫡长子,不能继承大统。
沈墨声音温润柔和:“谢陛下。”
沈墨起身,随即毕恭毕敬道:“陛下召臣进宫,有何旨喻?”
“先陪我钓钓鱼吧,这鱼方才被你吓跑了,至今未肯上钩。”崇文帝笑道,随即让人赐坐,又让人拿另一副鱼竿过来递给他。
沈墨听闻他这话,心猛地跳了下,却只能谢恩就坐。
沈墨正拿着鱼竿将香饵系于钩上,忽听崇文帝道:
“爱卿,你我君臣已经许久不曾一起如此悠闲的坐在一起钓鱼了。”
沈墨微微一笑,道:“只因陛下日理万机,操劳国事,并无闲暇啊。”
“这次机会实在难得,往后不一定再有机会。”崇文帝笑着拿竿在手,投纶沉钩,而后随口问道:“爱卿今年几岁?”
沈墨看着在池中往来的无数游鱼,正在沉思他前一句话的含义,闻言收回思绪,回道:“回陛下,臣今年二十四岁。”
“这个年纪该成家了。”崇文帝感慨道,“朕像你这个年纪时,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沈墨有些疑惑崇文帝为何会突然提起这话题,以往他从不过问他的私事,有些担心他心血来潮要给他赐婚,便回答道:“说来惭愧,臣虽不才,却妄想娶一名与臣志同道合的绝色佳人为妻,古诗有云‘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佳人已是难得,更何况还要志同道合?因此臣一直未有机会遇见这名‘佳人’,也就未曾娶亲。”
崇文帝语气有些意味深长道:“果真未曾遇见?”
沈墨语气坚定:“未曾遇见。”
崇文帝摇了摇头,这时鱼钩跳动,崇文帝伸手一提,钓起一尾四寸长的金鱼来,崇文帝自己将鱼放到带水的瓷盆中,重新将香饵系于钩上,投纶于池中。
沈墨不欲与崇文帝比较,直到崇文帝钓了三尾鱼后,才慢悠悠地钓到第一尾鱼。
崇文帝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放下金鱼,忽然道:“爱卿,你当年殿试时是几岁?”
沈墨能察觉今日的崇文帝有些奇怪,
此刻他似乎在打量着他,沈墨心中隐约感到一丝不安,脸上却平静无澜,“当年臣十八岁。”
不过还是个少年。崇文帝看着他,不禁多了一丝慈祥,“想当初,你参加殿试,面对着朕,却不亢不卑,侃侃而谈,在众考生面前,如同鹤立鸡群。”
他爱他人物清雅,年纪轻轻,见识深远,隐藏着经邦济世的学问,便钦点他为状元。
他阅遍百官之态,没有一个有他身上这股如春月,如白雪的干净气质,与之相处让人如沐春风,在朝堂之上,他正直敢言,针砭时弊,却又不像别的官员争得脸红脖子粗。近几年他故意给予他恩宠,却不见他生傲慢之心,做人依旧内敛低调,又肯折节下士。
对这位臣子,他可谓寄予厚望。
只是,他到底还是太年轻。
崇文帝内心叹了口气。
“陛下谬赞了。”沈墨谦虚有礼道。
说话间,崇文帝又钓了一尾大鱼,沈墨连忙称赞,崇文帝微笑着将鱼放到盆中,随即道:“不论十八,还是二十四,皆是多情的年纪,遇事容易被情感左右。”
崇文帝此言绝非随口而说,只是他在朝中做事向来成熟沉稳,何来被情感左右一说?沈墨不禁有些惊心,不敢随意答话。
太阳没入山头,崇文帝终于尽兴,起身洗净擦拭完手,便摆驾回了御书房,并让沈墨陪同而去。
一路上,崇文帝脸上不如方才般和颜悦色,有些严肃,且不发一语。
天子心思,向来难以揣测。沈墨一路随行,脸上挂着温润的微笑,心却怀揣不安。
到了御书房,崇文帝将内侍全部挥退出去,单留沈墨一人,崇文帝端坐于龙案前,将柳阁老的奏章甩到他面前,“自己看吧。”
沈墨眸中掠过一丝惊疑之色,不安拿起奏本,打开一看,眉渐凝寒霜,当看到那“欺君罔上,罪不可容。”几个字时,沈墨平静的脸终于撕裂一小口,他将奏章合上,静静地伏跪案前。
崇文帝龙目紧盯着自己这位一语不发的臣子,一字一句道:“爱卿,你欺朕啊。”
沈墨没想到柳阁老竟竟然会知晓白玉是秦氏一案的主谋者,也不怪,柳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