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给鹿予安找老师,他大手一挥道:“找什么老师,我不就是现成的吗?”作为学贯东西的美院老教授,退休的宋老还出过好几次校考试卷,熟悉校考的评分规则,他来教鹿予安素描,在合适不过。
所以每天晚上鹿予安开始了他的素描突击。
而这时,隔壁的房间终于有了动静。
总算是回来了啊!明明说了会很早回来的,信息也不回!
说话不算话。
果然他的手机滴了一声响起——
“睡了吗?”
鹿予安用力敲击出了一连串问题,全部删除最后变成冷冷的“睡了”两个字。
他回完又有些后悔,低头看了手中的素描纸,蹭的一下脸变得通红。
他刚刚——刚刚画的怎么是莫因雪的脸啊。
素描纸上,他赫然画的就是莫因雪的侧脸,画中人一双眼镜极其的传神,微微低着头,就好像透过画纸看着他一样。
这也是他最熟悉的莫因雪的角度。
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将这一页从素描本上扯下来,而这时阳台的落地窗却咚咚的响了起来。
鹿予安连忙将素描纸随处一塞。将阳台的玻璃门打开,果然是莫因雪,他抱歉说:“对不起,予安,我回来的有些晚。”
阳台上原本碍事的栀子花早已经被放到其他地方去了。
莫因雪原本并不会这么晚的,只是他听到了一些消息,最近鹿家近几年最大的项目似乎出了一些问题,如果长此以往下去,必定影响鹿家的资金链。
最近鹿家正焦头烂额的处理这些事情,并没有时间来骚扰予安。而莫因雪一直在调查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眉目。
当然这些话他并不会说给予安听。
鹿予安对鹿家的情况也毫不知情。
习习夜风将鹿予安脸上热量吹散了一些,栀子花的香气也让鹿予安恢复一些理智。
而正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原本被他胡乱一塞的素描纸,顺着风被卷到两人脚下。
鹿予安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连忙要去捡,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修长的手指将那幅画捡起来,莫因雪将画举高对着灯光细细打量。
他的运气可真差。
鹿予安忍不住想要捂脸。
他破罐子破摔踮起脚尖试图用暴力将莫因雪手中的素描纸抢回来:“这是废稿。”
莫因雪却一伸手将素描纸举高过两人的头顶,躲开了鹿予安的手,他只听到他想要听到的:“这画是你不要的了?”
鹿予安无奈的将手放下,苍白的解释道:“随便画的。”
“画的不错。”莫因雪靠着阳台玻璃称赞道,但是他却没有半点要将画还给鹿予安的意思,反而将画放进了自己怀里。
鹿予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画被莫因雪放入怀中。
莫因雪说的画的不错并非只是客套。
鹿予安第一次时动手造型的能力和对阴影的敏感,就让宋老赞不绝口,只夸予安天赋好。
莫因雪却知道,鹿予安绝对不只是天赋而已,他和外公整理过李叔公的房子,里面除了李叔公的作品外,整整有一个阁楼放得都是予安这些年的画稿。
予安在他身边生活这半年以来,每一天都会去书房。
莫因雪想起今天调查了解到的那些事,眼眸抬起,注视着少年,忍不住朝予安右耳伸出手。
少年不明所以,乖巧而温驯的侧过头将耳后连着脆弱的后颈暴露在莫因雪面前。
莫因雪的指尖微微颤动,眼眸微垂,指尖在触碰到少年的瞬间克制停了下来,他将手指蜷缩在手心,然后将手放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注视着少年,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打扰到少年一样说:“予安,你会不会觉得命运对你不公平。”
鹿予安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双手一撑,轻而易举的坐在阳台上,这个高度他刚好可以和莫因雪平视,他认真想了想说:“我曾经很嫉妒鹿予宁。”
他像是陷入到某些回忆之中,他再次重复道:“非常嫉妒。我常常会想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被偏爱的不是我呢?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呢?”
那些嫉妒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几乎要将他吞噬。
莫因雪却感到心里一阵阵的闷疼。
“那些嫉妒也没有办法克服。”
“但——”少年的声音顿了顿,他嘴角笑了笑说,“总是会有一些好人,他们对所有人都抱有同等善意,也从不吝惜他们的善良。”
就像是从未对他有过偏见的班委。
就像是跟着他回家的小学老师。
就像是第一次抱着发烧的他看病的李老头。
甚至曾经热情将饿了几顿的他拉进屋子里塞了一堆包子的邻居婶婶。
“他们的善良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鹿予安抬头看着天上的星空。
这些善意对在黑暗里独行的他而言,就像是高悬头顶的星光,照亮他前方的路,也让他看清身侧的深渊,让他一路走来从未行止踏错。
他一路走来是很难,但那星光将他保护的很好。
因此他会嫉妒,但是他却不会任由嫉妒将他变得面目全非。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