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真炁,终是下定决心。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无明阖上轻声,突然轻声开口。
他身躯骤然动了起来,不急不缓,不快也不慢。叶郁冉横劈阻止的道道戟光,都被一股无形场域捏曲、折叠,靠近不得身侧。
虚空生光。
在栽种婆罗花的清净庭院里,在高耸无忧树垂落的水池边,在这一切的虚幻胜景中……白衣如雪的僧人面上微微带笑,他双目清亮,向四方行七步,脚下现出七朵莲花,举右手而唱咏偈句:
“吾为此世之最上者!”
天上乐声鸣扬,华发飘坠,宇宙光明,万物欣豫。
在九龙的拱卫中,无明平平摊开五指,朝错愕不已的叶郁冉平平推出一掌,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宿命意味。
天上天下,惟我独尊!
“在开什么玩笑!”叶郁冉放声怒啸,他劈掌打碎了自己的重戟,如一颗大星冲天,朝无明推出的浩大光明冲撞过去。
地下,窦方也狂叫一声,斩出一柄五色道剑。
但这一切,纵是他们如何发狂,但也如螳螂奋臂,终归是无力。
大光明如潮水,在无明平淡合拢五指后,叶郁冉和窦方如两个破布娃娃,狠狠倒飞出数十里,撞塌了沿途重重山阙,骨断筋折。而远处青空,无明降了下遁光。
他双臂止不住的在袖袍里颤抖,面容惨白,几无人色,显然那一记也耗尽了他的气力,就连飞遁,也只是勉强了。
“阿弥陀佛。”无明咽下口中淤血,勉强开口:“两位施主,可有什么要与小僧嘱托的。”
“师命难违,我不得不下手,再且,是两位檀越先行挑动斗法的,贫僧只能得罪了。”他双手合十,恳切开口:“两位身上的遗物,贫僧分文不取,定会代为送归北卫的,若还有嘱托,也请与贫僧言说吧。”
窦方苦笑着闭上眼,而叶郁冉始终是一言不发,从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看不出分毫的表情。
无明抬掌竖在胸前,也并不催促,只是嘴唇微动,像广慧一般,在杀人前颂起了消业经。
“能把我的尸首送回北卫吗?”长久的沉默过后,叶郁冉突然开口。
“好。”无明点头。
“不是寿吾叶家,是西乡城官启镇的小塘村。”他挣扎抬起头:“请送去我娘那里。”
远处的窦方愕然瞪大眼,他突然想起一个离奇的传闻。叶郁冉的生母并不是世族出身,而是一个农女,他小时候也因此被颇多轻贱,为人鄙薄。
“我母亲已经年老了,垦请和尚下手轻巧些,不要让她太难过。”那张血污的脸上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请伪装我是失足坠死的。”
“老檀越不知道施主是修道人吗?”
“她就是一个很寻常的老妈妈,知道些什么呢?”叶郁冉笑了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当年那个兴起强占了她身子的,是当今巨室叶家的家主。她在很小心地瞒着我,害得小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父亲是个忠厚老实的庄稼汉,只是发了寒热,才不幸离了世……”
窦方楞楞盯着叶郁冉和无明,他不明白在这种时候,他们为什么还能喋喋不休,又为什么,那个叫无明的和尚好像突然就变得默然了。
“施主为何不告诉老檀越呢?”无明轻声开口,低下头问:“老檀越什么都不知道吧。”
“和尚,你还年轻,平生未见人情如何。”在满地的疮痍中,叶郁冉苦笑环顾四顾,摇头:“世家很脏,这天下也好不到哪去。母亲在小塘村养了一群鸡鸭,养了两条大黄狗,在那里,在我的庇护下,她可以无忧无虑,什么也不知道的活到老死。”
“她不会想知道的。”叶郁冉说:“母亲已经很老了,我不想再让她烦恼了。”
隔着几丈远,无明看着叶郁冉低下脑袋,似是出神了。
他没有求饶,也没有声嘶力竭的威胁,鼓吹自己寿吾叶氏的身份,来期许赦免。
不该是这样。
杀人不应该是这样。
无明想起叶郁冉刚才的眼神,想起他说起自己母亲的样子,心底莫名地酸涩了起来。
他想起叶郁冉的妈妈,那个年老的妇人颤巍巍抬着米筛,脚下围着一群嘎嘎乱叫的鸭子,坐在炊烟下等他回家的样子。他有妈妈在等他回家,自己真的能抬起手来杀他吗?
他本不该想,却还是莫名想了。为什么,就连无明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好像只是听到母亲两个字心底涩了涩,又好像是怜悯,怜悯自己的第一次杀生……
在他心里,杀人不该是这样的……
远处。
在漫长的死寂中,窦方紧张咽了口唾沫,喉头干涩。
他忍受不了这种寂静而漫长的漫长,就像一柄镰刀悬在头顶,一寸寸,一寸寸地缓慢下坠。它离脖颈还很远,但所有人都知道,它总是会坠下来。
当窦方再也无法沉默,想直接索要一个痛快时,白衣的僧人突然抬头,沉声开口。
“我可以不杀你们。”
窦方瞬间狂喜。
“但活罪难逃。”无明继续开口:“我需毁却两位施主的肉身修为,以儆效尤。不知如此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