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良宅。
后脑勺极长的老年人正在斜倚在古朴的走廊中,用手中的烟枪敲击着膝盖。他看着庭院小池里中河童露出的半截白色头顶微微出神。
庭院中新装上的惊鹿一顿一顿地发出笃笃的声响,令庭院中看稀奇的小妖怪们哄闹着聚集在一起,时不时发出惊叹的“哦——”声。
身为关东妖怪组织奴良组初代总大将的奴良滑瓢已经五百余岁——在他成名的这四五百年中,他已然目睹了无数人的离去,如今在奴良组新旧交替的重要时刻,他终于有了一丝命中注定的解脱感。
距离他曾经看到的“未来”,已经并不遥远。
接到花开院柚罗询问的奴良陆生气喘吁吁地跑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意外宁静祥和的一幕。
他下意识地放慢自己的脚步,在老人明明察觉他的接近,却没有出声询问他的来意时,终于忍不住发问。
“爷爷,柚罗说的那件事——”
他晃了晃自己的终端,尽力控制住自己急速的喘息声。
棕发少年疑惑地想起,几分钟之前,他才从理应是对头的阴阳师口中听闻自家奴良组即将出征的消息。
虽然自家奴良组行的都是大义,但——奴良组的确是一个妖怪组织没错吧?
什么时候妖怪也会与这么多政府组织共事了?备注一下——这可是喜爱吃白食,到处生事的滑头鬼带领的奴良组。
联想一下那个画面,甚至不能被普通人肉眼察觉的奴良组混进一堆各国的政府特工机构——画风一看就完全不搭。
他想起了同学几分钟之前在电话中提到的,那个据说和乌鸦有关的组织:“我们真的要参与歼灭政府的那个以酒为名的组织吗?据说对方和乌鸦妖怪有关……”
说着说着,他的视线转移到自家爷爷身边的娇小妖怪,若有所思地止住了话头。
原本醉醺醺地躺倒在一旁的鸦天狗突然弹射了起来,在少年眼睁睁看着他快要弹向屋顶之时,突然伸手的奴良滑瓢闭着眼将它拍回了地面。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强忍下自己激动神态的鸦天狗高速地拍击着自己的翅膀,浑然不顾自己乱飞的鸦青色羽毛。
“是不是那个——那个西洋酒厂——!”
年老的妖怪缓缓睁开了一只眼,压迫力极强地让他的老友平复下来:“冷静——鸦天狗!”
被鸦天狗一手带大的奴良组三代目奴良陆生,第一次见到面前一贯对他极为宠溺的年迈妖怪如此愤怒的模样。
老得只剩一只巴掌大的鸦天狗眼泪迅速盈满眼眶:“是啊,您还记得——!”
极为情绪化的妖怪放任着汇聚起来的泪水打湿地板,在不远处,他的三个子女手无足措地抱成团,看着伤心不已的老爹不知如何安慰。
“我无法忘记,我那被‘鬼’所害惨死的长子——”
那是他与妻子濡鸦在在一起没多久,时值组内动荡之时。当时的两妖都无暇顾及刚出生的幼崽,谁知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他们唯一的孩子竟然就此从他们的爱巢中消失无踪了。
身为奴良组的重要干部之一,他的孩子竟然就这样下落不明,这对于奴良组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然而漫山遍野的搜寻最终依然宣告无果——直到几个月之后,化猫组极为擅长侦查的猫妖们才发现了丛林中已然腐烂的衣料。
而奴良滑瓢的妖术只能回溯出,元凶是名为“鬼舞辻无惨”的非人类,而接受那孩子血与肉的,是一众早已被转移走的人类幼崽。
比起妖怪和半妖,这种人造的妖怪寿命要短得多。这样残忍的手段,哪怕是在妖怪之中也是不被允许的。更何况对方迫害的,还是高尾山天狗族的幼崽——那里正是奴良组的地盘。
然而名为鬼舞辻无惨的“鬼”,在抓走了他的孩子之后就自觉消失在了奴良组的地界之中。
“我们族中的孩子被那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家伙抽筋剥皮不说,被与那个人类融合之后,那个人类小鬼,竟然还在干更甚于那个渣滓的事情——!”
天狗——换言之正是乌鸦。
鸦天狗是乌鸦天狗一族的组长。他的同族中鲜少有能够化为精怪生出灵智的乌鸦——在这个灵力衰微信仰崩塌的时代,所有妖怪的后辈存续都无比艰辛,因此祸不及子代成为了这些大妖们的共识。而当时诅咒奴良组与花开院家后代的羽衣狐,堪称是踩中了地雷的存在。
子世代的乌鸦三子女黑羽丸、鸡冠丸、竹竹美,是鸦天狗经历丧子之痛后在奴良组的大宅中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更是族中极少数能够存活下来的后辈。
能够天然从乌鸦形态觉醒神志的天狗极为稀少,而成年天狗妖怪结合诞下的幼崽更加罕见。乌鸦一族的幼崽在觉醒之前,往往会与一个名为产屋敷的人类家族建立契约,与他们合作磨练后代。
然而近百年来,随着产屋敷家使命的完成,产屋敷家的剑士们几乎不再使用乌鸦作为联络工具。没有磨炼手段的年轻乌鸦们不必再辛苦奔波,数量却依旧在不知不觉中逐年稀少。
直到有一天族中长老惊觉幼崽们的失踪,他们才发现近些年陨落在磨炼途中的乌鸦们多得令妖惊异。
从散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