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间紧锣密鼓地忙起来时,她摸着孕肚站在冬日的寒风中,承受着这世间最刺骨的奚落与绝望,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自己,她终究走不进赵霁的心。
她终究只是替身,一个随时可以被遗忘、被抛弃的替代品。
这,仍然是她不能自主的命运。
离开的念头,是那日从灵山寺回城时产生的。或许是寺里求来的签太令人丧气,又或许是三殿下的那一顿羞辱太令人醒悟,回到赵府后,她第一次产生了想逃走的念头。
她知道这个念头实在是有些矫情,有些太没有自知,太把自己当回事,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再以替身的身份去面对日后的生活。
她甚至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面对赵霁和居云岫的婚礼。
赵府夜游南湖那晚,府里的女眷在席间言笑晏晏,有两位侍妾特意挑着最近的喜事聊,说长乐郡主跟相爷以往的轶事,说郡主如何美,说她到底是哪里跟郡主最像,因而最得相爷欢心。
她知道她们的意图,也的确无法再听下去,起身离开船舱,来到甲板。阴云从远山一层层地压下来,烟波沉沉,像极她当时的心境。
也像极她这灰暗的、望不到前路的人生。
她想,她是真的该走了,可是要怎么走,要走到哪里?走掉以后,赵霁又会如何?是会无所谓地点头,还是也会焦急,也会愤怒,也会难过?
便在这时,一双手推向她背后。
那双手的主人,是她的贴身丫鬟云雀。
雷电劈裂夜空,船舱里的笑声似浪花拍打船身,云雀的声音比天地间任何的声音都小,却比任何的声音都要清晰、锋利。
“姨娘,对不住,这是相爷交代的。”
暴雨如注,画舫在水浪里摇晃,她抓住云雀衣襟,侥幸逃过一劫,云雀来掰她的手,冷喝:“姨娘放手,这一切都是相爷的意思,姨娘莫要让奴婢难做!”
她不敢相信,也不敢撒手,须臾间,又是一道雷霆劈落。
堕入水里的那一刻,寒意蚀骨,彻心冰冷,巨大的恐惧和悲恸化成旋涡,将她吸入湖底。
她想挣扎,可是云雀的那一句“相爷的意思”犹如无形枷锁禁锢着她。
她想放弃,可是腹里传来的胎动又令她不甘心就此束手。
醒来的时候,烛光朦胧,一股鱼腥气飘在鼻端,她睁开眼,看到破旧的船舱,舱里,坐着一个陌生而沉默的男人。
男人叫秦岳,是冒雨把她从湖里救上来的渔夫。
船仍然飘行在南湖上,舱外暴雨不停,轰隆隆的雷声间或砸在耳畔,她问:“是你救了我?”
秦岳说:“是。”
她说:“多谢。”
秦岳不做声,专注地烘烤着手里的衣服。
她于是只能敛回眼,聆听舱外的暴雨,胸口再次被绝望占据。
“我能否求你……带我离开洛阳?”
秦岳放下手里的衣服,一双黑沉沉地眼望向她。
“那人已死了。”
他以为她恐惧的仅仅是推她入湖的云雀。
她想笑,可是眼泪却落下来,顺着眼尾浸入鬓角。
秦岳忽然站起来,走到她身畔。
他身形竟是这样的高大,站起来后,一大团阴影笼罩着她,可是这阴影并不使人压抑,反倒使人心安。
因为他说:
“莫哭,我答应你就是了。”
渔船顺着南湖的一条支流离开洛阳,两日后,抵达四十里外的平峪乡。秦岳每日捕鱼,卖鱼,烹鱼,烹得最多的是滋补的鲫鱼汤。
心月心里惭愧,喝到第三日时,没脸再叨扰下去,对他说:“多谢,我走了。”
他没多说,只问一句:“去哪里?”
去哪里?
心月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问完以后,空茫茫一片,没有答案。
秦岳明白了,坐在船头剃鱼鳞,道:“想到再去吧。”
心月望向他,他屈膝坐着,夕阳镀在他身上,肩膀宽阔,背脊笔挺,令他看起来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
这次做的不再是鲫鱼,是洛阳名菜葱扒虎头鲤。
心月知道他有厨艺,可吃到今日的这餐佳肴,才知道他在烹鱼一事上有多厉害。
“你厨艺真好。”
晚霞缀着天幕,倒映在船外的碧波里,二人坐在船头用膳,心月吃着碗里的鱼,忍不住夸赞。
秦岳回:“我还会酿酒,我酿的酒更好。”
他一向寡言,却突然说这样自夸的话,心月不由一笑:“可惜我不能喝。”
秦岳看向她孕肚,不以为然:“生完就能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复工了,我变短了,以后有机会再长给你们看(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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