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寂寥的街巷, 赵府外,一棵靠墙的梧桐树嚓嚓作响。
战长林靠在密匝匝的树叶底下,双眼鹰隼似的,盯着远处那一间灯火幽微的庭院, 眼睁睁看着那些灯火一盏盏熄灭。
黑夜彻底压下来, 偌大的赵府仅剩下朦胧的轮廓。
战长林垂着眼, 不知在想着什么。
大概一炷香后,墙那头忽传来低低咳嗽声, 战长林掀眼。
隔着墙,璨月在里面压低声道:“郡主已谈妥,请公子放心。”
战长林放下心, 又道:“赵霁人呢?”
璨月一怔后,回道:“书斋。”
战长林点头, 梧桐树上微微一震,两片树叶飘零。
璨月反应过来时, 战长林人已走了。
※
炎日曝晒着大地, 相较于城里, 山里的别院除清净以外,还多了一分清凉。
清晨起来, 练完功后, 战长林走到水缸前打水,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欢笑声。
恪儿追着小黑狗跑出来玩耍了。
战长林放下木桶。
琦夜追到回廊口, 没有再追,可也没有再退, 照旧守在二人三丈开外的地方,敛着眼,不吭声。
战长林在水缸前蹲下, 摸恪儿的头:“起这么早?”
恪儿喘着气,盯着战长林一头的汗水,疑惑道:“你在做什么,这么多汗?”
说着想要给他擦一擦,战长林躲开,笑道:“打了套拳。”
恪儿于是又看向他的拳,因为练功,他袖口撸到胳膊肘以下,露出来的小臂肌肉紧致,显着川泽似的青筋。
他身上还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恪儿不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拳头,硬邦邦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充满力量。
战长林不懂他这举动的意图,以为是好奇,握紧拳由他摸。
恪儿摸到那些节骨嶙峋的轮廓,更深吸一气。
战长林顺口问:“喜欢吗?”
这一次,恪儿点头了。
战长林一愣。
恪儿认真地道:“你可以教我吗?”
战长林意外,想问他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小黑狗走到二人身边来,绕着二人转着圈。
战长林想到什么,眸光一黯,明白了。
“当然可以,学武强身,身体强健后,居闻雁就再也不用喝苦药了。”战长林反手把恪儿握住,他的小手肉嘟嘟的,又嫩又软。
他没提居胤踩虐小黑狗的那件事,恪儿便不至于被窥破自尊心,安心一笑,点头道:“嗯!”
※
三日后,程大夫来了一趟别院。
那会儿战长林正在前院里指导恪儿扎马步,因怕他被晒,便特意捡着木桩桌旁的树荫里练。
战长林虽然平日里对恪儿很纵容,可在练武这事上格外严格,说一是一,说二一二,硬是没放过一点水,恪儿前两天险些受不住。
眼瞅着那一双小短腿又开始打颤,战长林手里树枝一点,命令道:“蹲下去。”
恪儿瘪着嘴,额头的汗淌下来,苦巴巴地望向战长林,看到的却是一张严肃的脸。
跟那个笑嘻嘻的人半点不像。
恪儿于是又瘪着嘴耷下眼皮。
便在这时候,院外传来马车声,战长林掉头一望,程大夫挎着药箱,扶着车门下来了。
后面没再下来其他人。
战长林目光一敛,看回树下,恪儿竟在偷懒,被发现后,匆匆地蹲回去,然而为时已晚。
战长林扬起树枝。
恪儿着急道:“你不可以打我,我会告诉我阿娘的!”
战长林眼睛一眯,树枝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打:“偷懒就要认罚,你娘来也没用。”
恪儿缩脖子,原以为真要挨打,后来发现只是象征性地被撩一下,抿嘴一笑。
“哎哟,这是在做什么!”
程大夫挎着药箱走进院里来,看到这情形,急得叫道。
战长林用树枝在恪儿腿上一点,示意他起身:“今天先到这儿。”
程大夫走近,看到恪儿脸颊通红,汗如雨下,明显是累着了,忧心道:“公子,郎君自幼体弱,哪里受得住这个呀!”
战长林拿起木桩桌上的一碗水递给恪儿,道:“就是体弱才要多练练,难不成真要靠你那些苦巴巴的玩意儿过一辈子?”
程大夫给恪儿擦着汗,又是心疼,又是心焦:“可这个……这万一给郡主知道,唉!”
恪儿喝完一大碗水,抿唇道:“我不累的。”
战长林则道:“你回头就可以跟她说,她要不同意,赶紧来骂我。”
琦夜从回廊那头赶过来,正巧听到这一句,腹诽狡猾,板着脸道:“郎君衣服都汗湿了,我带他回屋换换。”
程大夫迭声应是,又交代用先热水擦擦背,千万别闭汗风寒。
二人走后,程大夫叹一口气,看回战长林。
“公子,咱也回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