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坛所谓的“好饭”,不过粗茶淡饭多加了一条精心烹制的鱼。
谢怀安还在装瞎子,管他装得像不像到底享受了一把特殊待遇:鸿曜屏退了作陪的二当家,与谢怀安同坐一桌亲自动手布菜挑刺。
当今世道奸人猖獗、国事倾颓,大景朝的皇帝算是个脑袋别在腰带上随时会没的位置。
但毕竟大景未亡,皇帝依旧是皇帝,放下身段伺候人时格外引人注目。
更何况他伺候的还不是天师,是个瞧上去光风霁月、冰絜渊清,举手抬足都让陋室熠熠生辉的人。
无时无刻的注目下,谢怀安这顿饭吃得浑身冒汗,身板挺得快发僵了。天知道他上一次这么端着是什么时候,现在他只想赶紧躺下,变回一只咸鱼。
饭后,被允许一同用膳的周隐不知想通了什么关节,端正地朝谢怀安和鸿曜行了大礼,转身跟着裴阁主走了。
鸿曜安顿好了谢怀安,自己也匆匆离去。
圆脸暗卫陪在谢怀安身边,全程躬身低头,过一会寻了个借口陪着笑退去。
谢怀安:“……”
这帮人干什么,都等着去看天气了吗?
人都走了,谢怀安乐得自在,卸去白纱,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背,揉着发撑的胃到处溜达。
不一会,一个他熟悉的戴面纱的身影拎着一个大鸟笼子来到门口。
“喳喳喳!怀安,喳喳!”大鹦鹉扑腾起来。
谢怀安定睛一看:“胖胖,空青!”
“陛下说怕是要在总坛过两夜了,特地叫婢子过来。”空青温声说道,安顿好鹦鹉,手脚麻利地换起殿中的陈设。
她不是空手前来,身后有圆脸暗卫搬来的几个大箱子,分别装了寝衣被褥等日常用度、玉器珍玩等装饰摆件。不一会,玄机阁总坛简素的客房被改得富丽堂皇。
“会不会太麻烦了……”谢怀安盘腿坐在床上,震惊地看着空青开始换缠枝莲纹地毯。
若不是太大件,他怀疑女官会把没有雕花的门窗都给拆换了。
“现在宫里头都在传,陛下和侍君出来过恩爱日子了。这些用度自然得拿出来,不拿才奇怪,”空青解释道,“住过后婢子会收好贴身的物什,其余陈设裴阁主会卖出个好价钱。”
“卖?”谢怀安摸着精细的缎面,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空青边干活边说:“眼下谈不上什么规制,城里几家大户的用度都堪比皇宫,但天师眼光高,宫里出来的总归要好些。东西拿出来,玄机阁转手一卖,拿到的钱能为陛下做些小事,也能补贴各处的弟子们,算是一举多得。”
“学到了。”谢怀安诚恳道。
他很快联想到,玄机阁如果变卖宫里的物件不只有这些好处。
首先明着告诉天师皇帝的行踪,算是在搞阳谋;其次卖出去又显得玄机阁和天师所在的皇城关系密切,方便打天圣教的招牌;买这些的人非富即贵,少不得能做些情报交易;最后才是实打实地钱财入账。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有空青在就等于有了万能管家,谢怀安开开心心地过起了喝茶逗鸟的日子,不时调弄一下系统的功能,跟踪是否有日蚀的新情况。
另一些人就没有这种闲心了。
玄机阁总坛为中心,无数指令被发到昭歌城内位于各个繁华之地的分坛。琴楼酒肆人多眼杂,有专门的弟子收到密信,或放信鸽或亲自赶路,将指令传到外地驿站。
为省时间,鸿曜自己培养起的情报势力也分出几个擅长赶路的好手,一路隐匿行踪出了城,就为了记下目的地的天气。
第二天深夜,谢怀安已睡熟,总坛的某处密室烛光摇曳。
裴修仪面色凝重地破解密文,再将信息与谢怀安所做的预测一一比对。
他试图找到破绽,说服鸿曜这都是一场骗局,然而句句精准无误,甚至没有缺漏。
说阴转雷雨,当日必有惊雷电闪。说晴转多云,必是止步于漫天阴云,哪怕天气湿闷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下雨,都不会掉下一滴水珠。
那仙师说的是对的,他确实能看破风雨。
日蚀……可能真的即将来临。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像一场幻梦。
裴修仪精致的面容扭曲起来,想笑,最终遮住自己的脸。
鸿曜没有动手查验,他看着裴修仪的神情便知道了结果。
“修仪,”鸿曜握着粗陶茶杯,垂眸说道,“你记得谢无忧吗?”
“陛下提他做什么,”裴修仪猛然惊醒,狐疑地打量烛火下鸿曜的脸,“而且……他从不让人叫他无忧。”
“我知道,”鸿曜望着杯中的凉白开,“他让人叫他怀安。”
烛火噼啪,映得鸿曜的神情变幻莫测。古拙的屋舍在这一句话之后安静下来,唯听得山间夜风的嗡鸣。
“你记得他吗……他走了多久了?”鸿曜平淡地说道,“顺天四年的一个春天,他带着我来千碑窟认识你,而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裴修仪蹙起秀丽的眉头:“我当然记得。阁里做生意的点子大多都是他提出来的,一切都像他预想的那样。分了级的贵客服务、铺开了的情报网……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