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早些时候。
日蚀尚未过去,耀眼白光尚未绞碎血色,大雨滂沱,天地昏黑。
吏部官员萧惟深手双手被捆着,淌过积水石板路,随着死寂人群挪动发沉腿。
圣塔使者四处搜着茅草棚和民宅,绑了找过神子卜算人结成数队向圣坛走去。
队伍中人大多是吃不饱饭贫民,生得艰难,死得轻易。
有人认命了,呆滞面庞上挂着麻木眼。也有偷儿飞飞、光膀子挑夫这样平时卖力气人,浑身肌肉拧着,狠狠盯着地面。
他们一队大约有百十个人,能抡起拳头打架壮年男子至少有二三十个。看押圣使又是一副被酒色掏空身体模样。
也许是漆黑白昼吓坏了圣使,绳子绑得不算紧,互相一帮忙,没准就脱开了。
但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队伍前、中、后各走着面戴狰狞金面具禁卫。他们身上尸臭味透过雨帘,一个劲地往人鼻子里钻。
有禁卫在,这一行人要是造起反来,都是被戳成筛子命。
“磨蹭什么呢,快走!”
圣塔使者颤抖地呵斥,不时瞄向圣坛上诡谲血球,“圣师将要告昭尔等,什么才是……天神真意!”
萧惟深沉默走着,飞飞呸了一声。
“小毛孩,又是你,”光膀子挑夫认出飞飞,咧嘴笑了,趁着圣使没注意挤到飞飞身边,“帮俺卸了绳子,俺不乱动,俺就是……”
“噤声。”萧惟深低声制止了两个凑近人,用下巴点了点前方。
挑夫以为圣使过来了,赶忙低下头。低头刹那他忽然瞪圆了双眼。
前面那个走路颤巍巍、拖慢了速度老乞丐像是听到了他们话,绑在身后鸡爪手上寒光一闪,光线透过雨水,刺中他双眼。
那老乞丐手上拿了个刀片!
挑夫呼吸炙热起来。他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气息。
从愤怒小偷,冷静沉默官吏老爷,诡异老乞丐身上传来……好像他们这群湿透了落汤鸡不是要走上行刑场,而是要上一个战场。
异变突起。
远方,一轮血色太阳般威慑着昭歌大球突然胀大,下一瞬间白光利刃般穿梭其中,威势不减,忽而成网状裹住了血球,将它包得严严实实。
血球被白光挤压着缩小,刺耳哀嚎传遍大地。
圣使膝盖一软,当街跪下冲着圣坛不断磕头:
“饶命,神子饶命,饶命……”
咣当!三个金面具禁卫失去了支撑一般重重砸到积水中,溅起水花一片。
活死人禁卫彻底死了?
天色漆黑,厚重雨丝浇在惊惶又沉默人群头上,搅动他们心。
“圣师薨了!神子即位!”
不远处街巷传来一声尖叫。磕头圣使仿佛抓到救命稻草,紧跟着尖叫道:
“神子即位!天圣神威,福泽万世!”
“狗屁!”
鸡爪子手老乞丐喷了一句,手上不断有利芒闪过,身影鬼魅般穿梭在雨水中,割开了萧惟深、挑夫在内几个青壮年身背后绳子。
“拿去耍!”老乞丐割完绳子挑了几个人,变戏法一样摸出数柄小刀,塞进他们有力大手。
尖叫声响彻昭歌。
遍布在城内巡逻戒严金面具禁卫同一时刻失去力量、砸在地上。
隐藏在所有贫民队伍里飞鸾卫迅速动了起来,匕首划过,几个不断叫着“神子即位”圣使喉咙一凉,再也翻不起水花。
“回巷子去,守巷子去!天师完蛋了,圣教完蛋了!天要变了!”
有飞鸾卫声音蕴含了内力,穿透雨帘。
飞鸾卫人数有限,大部分得了令埋伏在大景各地。留在城内又分出一批去引着燕云堡将士控制圣塔、作恶望族、永安宫,顾及不到全城百姓。
昭歌城瞬息乱了,黑暗中危机四伏。
禁卫倒地刹那,有天圣教狂信者失了神志,拿起砍刀疯狂地冲向手无寸铁贫民。
有偷奸耍滑投机者见势不对,扯下身上圣塔华服,只穿里衣就要往偏僻无人小道钻。
有趁乱捞一笔凶恶逃犯,趁着漆黑天色往没私兵但是有余财商人家里冲去。
萧惟深攥着小刀接连割开了好几个人背后绳索,大喊道:
“男人出来!会武出来!妇孺老幼在中间,往巷子里走!”
回去!
巷子里有茅草棚,有家,有侥幸躲起来妻儿!
“跟我走!我认得清路!”
“你护好他,那边藏了人!”
被绑起来贫民流水般涌了回去,带回禁卫倒地消息。
未被清算百姓自发结队,拿起菜刀铁锅,组织起来防守在巷子中,抵抗发疯狂信者、溃散奔逃私兵、趁乱放火宵小恶徒。
“谁拖一下禁卫!里面有我阿兄!”有少女哭喊声响彻黑暗。
驻守在昭歌城内禁卫大多是反抗过天师,被做成活死人人。
他们枪尖对准自己要保护人、被迫沾着心爱之人血,似乎将永世在罪恶中煎熬。
“把禁卫带回来吧!四十年前那个游侠儿啊!”
有哽咽老人抓着年轻人手,想起湮没在时光中往事。
折返回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