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元年七月二十五日。
镇北将军从北漠回归,带回了昭纯公主。
将军去的时候悄然无声,回来时也未曾引起乱子。
皇帝只是在朝会上提了一句:“北漠平了。”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
平了?什么叫平了?
有武官难以置信。北漠与大景的纷争可追溯到百年前,虽然天师掌政时淡化了仇恨,但也算笼罩在头顶的阴云。武官已经做好厉兵秣马,与密族人再来一仗的准备。
皇帝不多说,匆匆散了会。
北漠的消息是凌子游带回来的。
迁都后,凌子游离开昭歌继续当山野游医。
他记着谢怀安服过鸩酒,担心有自己没看出来的隐疾,于是一路跟着北上想去寒冷的北方撞撞运气,寻找毒圣祝圣手。
北方一个边陲镇子上,凌子游碰巧等到了人。
祝圣手与钟镇一行穿过森林中的重重迷障,要往洛安山走。
因为帝姬昭纯和侍卫身上带着伤,他们脚程不快。钟镇脱不开身,着急时遇见了凌子游,托他作为信使将密折带回新都。
凌子游紧赶慢赶回来后,鸿曜正在开朝会,让他先去国师府看诊。
如今鸿曜了结公事,屏退飞鸾卫,沉着脸站在国师府的院中。
隔着屋舍和庭院,鸿曜在胖胖的叽喳声中,清晰地听到了谢怀安和凌子游的对话。
凌子游犹豫地说道:“仙师……不,国师大人。有件在下心里记挂了许久,左想右想,还是得请国师知晓。”
谢怀安听上心情不错,温和地回道:“神医请说。”
凌子游发出两声扑通声,似乎是放下不离身的蒙皮软箱,跪下了:“这还要从最早,国师在焚香楼登坛卜算时说起……”
凌子游解释了他身怀功夫还有去焚香楼找国师的前因后果,说自己上楼时碰巧听到了裴修仪的半句话。
这半句话有古怪,他怕国师哪伤了心,是故硬着头皮来做一个传话的小人,请国师自行定夺。
凌子游说自己听到的半句话是:“陛下关着仙师,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吗?你关爱他犹如关爱着一只随时折翼的鸟,都是因为——”
“在下……不知是何真相,事情便是如此。”凌子游干涩地说道。
谢怀安声音停顿了一会,笑道:“多谢凌神医。这是件误会,我已和陛下说通,区区小事神医不必挂怀。”
“那就好,那就好,是在下多事了。”凌子游长舒一口气。细细叮嘱了一番养生之道后,依依不舍地辞别,背着蒙皮软箱走了。
凌子游走后,谢怀安不再逗弄胖胖。
鸿曜等凌子游离去后,脚尖点地,飞身出现在书房门口。
谢怀安披一件薄纱罩衫,窝在竹摇椅上慢慢摇,往日神采飞扬的眸子暗淡了下来。
“怀安!喳喳!”胖胖歪头,蹦跳着要跟谢怀安玩。
然而它的饲主没有应声,安静地看着琉璃窗。
鸿曜轻哼,在木地板上踏出声响。
谢怀安猛地回头,惊慌地说道:“陛下?陛下怎么回来了,不是今天还要去户部……”
“自然要回来了,好在朕不曾耽搁,”鸿曜淡淡地说,抓来一个坐墩,坐在摇椅旁边,“说吧。”
“说什么?”谢怀安干笑。
“还能说什么,说先生已经与朕说通的事。朕记得先生说的每一句话,怎么不记得有这事?”
谢怀安笑容消失:“陛下听到了还问我。”
鸿曜垂眸:“先生生气了。”
“有些……”谢怀安沉闷地说道,“既然是裴相和陛下都知道的真相,恐怕是不该问的东西。这一年,我是自作多情了。”
“说下去,”鸿曜嘴角抽动,扭出一个笑容,“朕的小先生冰雪聪明,如今必然有了猜测。为何不说下去?”
这笑有些渗人,谢怀安瑟缩,又恼怒地侧过头:“陛下既然另有缘故,就不必再叫……”
鸿曜手劲轻柔地扳过谢怀安的下颔:“朕知无不言。”
半晌,谢怀安低下头,僵硬地问道:“第一次见陛下时,胖胖叫的什么?是谢侍君的谢欢,还是谢怀安的怀安?”
鸿曜的舌尖上滚过一个轻柔的名字:“怀安。”
谢怀安顿时推开鸿曜的手,艰难地按住摇椅要起身:
“既然怀安早有其人,那便到此为止吧。陛下做当世明君,我这个假冒的就不继续占着这国师之位……呃,放开,为什么还要……亲……”
鸿曜扶住椅子边缘,将谢怀安推了回去:“先生又哭,好咸啊。”
谢怀安眼角通红,泛着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委屈的水光:“咸还舔!”
“朕喜欢吃咸口,”鸿曜随口说完,抹掉谢怀安的泪痕,“蠢不蠢啊。”
“刚才还说我聪明,君无戏言。”
鸿曜抓来披风裹在谢怀安身上,从膝盖弯一抄,抱起人就往外走:“先生想知道傻鸟为什么叫会怀安?朕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要抱!”谢怀安挣扎。
“嘘,娄贺要来了。”
“怎么坐这辆车,这不是出远门才用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