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婴儿还在病中,味觉偶有失灵也不算奇怪,更何况,她现在至少还能尝出这药里加了黄连呢。
阿楚苦中作乐地想,这黄连实在是太苦了。荀攸小小年纪便如此老成,表情丝毫不见波澜,真是应当把这药给他尝尝,也算养生了。
婢女的手又伸到面前,她习惯性地张嘴,才发现铜勺里的汤药已变成了捣烂的金桔蜜饯。
阿楚:……
真不知道该惊讶这捣烂的蜜饯,还是惊讶自己原来还没牙。
尽管每天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她清醒的时候仍然觉得自己和成人没什么不同。一定要说,大概是身体暂时无法自理什么的(……)
被抱在怀里喂食的,自觉等同于半身不遂成人的婴儿阿楚,慈爱地看着沉默思考状的小荀攸。
荀攸倒是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
荀攸虽是世家出生,母亲却早逝,父亲不久后也撒手人寰,从小跟在叔叔后长大,如今又随着祖辈的荀爽在雒阳学习,虽然生活富足,但心中始终有些不安。
荀爽虽待荀氏子弟都极好,但终究是有些隔阂。因此,即便知道伏家去的是东武而非广陵,他还是说服了堂祖父,希望可以离开雒阳。
荀爽大约也明白他的想法,因此两遍后也答应了他,带着他找上了不其侯。
不其侯小女儿的流言传遍了雒阳,在荀攸看来,伏氏选择将那孩子送回东武,的确是个正确的选择。如若留下,说不准哪日宦官便撺掇着圣上做出什么荒唐之事来,如此一来,伏家更要进退两难了。
世家关系错综复杂,荀攸在雒阳越久,看得越清楚,就越想回到颍川。
他不由在心底叹气:荀爽教导子弟虽细心周正,却不抵雒阳风气啊。如此一来,伏家送女儿回东武,倒也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这般想着,他抬头时,竟和伏家襁褓里的女儿对上了实现——这孩子的眼神……怎么,似乎有些怪异?
“小娘子一直都很乖巧。荀小郎君要抱抱她吗?”
“啊……”荀攸愣了一下。
他方才自然是感受到那片刻的尴尬的,只是他本就是横叉一脚的随行之人,身份颇为尴尬;平日若非必要,也并不与同行的伏家家丁主动交谈,不受欢迎也是情理之中。
不想阿七竟笑着附和道:“方才小娘子一直看着您,或许也是想同荀郎君亲近吧。”
他很快意识到,这两位伏家家仆应当是想弥补方才的失礼。他们作为伏家家仆,既然愿意这样诚意地对待一个同路的外人,那么哪怕自己并不介意刚才的小事,于情于理,也应当给对方面子,礼貌接受才对。
荀攸于是微微颔首,对他们露出略显僵硬的笑容,伸出双臂接过了襁褓:“多谢。不过攸其实……”
不太会抱小孩。
接过阿楚时,荀攸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快和脸上的笑容一样僵硬了。
不其侯在襁褓里藏的玉佩到底是什么做的?怎么还挺重?
多亏小红细心,见他紧张,干脆直接上手,先是按上他的肩,待荀攸稍微轻松些后,又拨了拨他的手臂,纠正了手腕与手肘的姿势,荀攸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阿楚的视野颠来晃去,只觉得自己好像大人的玩物。
好不容易停下来,阿楚仰头看着少年荀攸清秀的面庞(值得一提的是,他竟然没有双下巴),忍不住眯起了眼,高兴得像个两百岁的孩子。
荀攸低头看她。婴儿小小的、明亮的眼睛弯成了小月牙,看起来与家中出生的小辈没什么差别,一副惹人喜爱的模样。
荀攸看着她脸,不知怎地,竟想起在颖川的日子,那时候他的小叔叔阿彧出生,被仆妇抱起来时,似乎也是这样子。大概小孩子的确可以让人安心吧,他现在觉得伏家小女也是个可爱的孩子。
他对着伸手想触碰自己的阿楚眨了眨眼,终于露出了几天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荀攸抱着她,心想:果真只是普通婴孩啊。
阿楚仍然笑眯眯地看他,想:小荀攸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