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凡的情报很准,孔伷果然已到了长葛。
就在秦楚快马加鞭冲到城门的时候,禀报的士兵才刚刚下了城楼。
那将士看她火急火燎地翻下白马,显然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恭恭敬敬地低头抱拳:“主公。”
“闲话少说。”她随手拍了拍照夜玉狮子的头,示意它自己找地呆着去,直接带着那将士重新爬上了城楼。秦楚余光里看着将士们整队列阵,微微点了点头,问:
“孔伷来了,是不是?他们战壕挖得怎么样了?”
“已经一半了。敌军人很多,即使先到的只有前军,速度也非常快。”那士兵飞快答完,忽然看了眼她,“主公,我们……”
“不妨事。”她说着摇摇头,说着便登上最后一层台阶,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前,稳稳地站在了城楼边缘,吕布远远站在另一头,正在和程湘交流调兵的事宜。
“就依以前的做法,等他们先攻。城墙坚固,先观望两天,摸清孔伷的本事再做打算。”
话虽是这么说,孔伷究竟有怎样的本事,她心里其实已有了预判。
和那位金玉其外的名士刺史不同,秦楚少女时期就跟着皇甫嵩朱儁两位大将,在南方的黄巾堆里摸爬滚打了整整一年,算得上是早年从军了。
那时她书看得不多、行兵布阵的道理都是从两位将军身上学来的,头一次明白“经验”二字在战场上的份量——直到后来去西凉,她借着当年那点积攒出的那点微末直觉,横冲直撞,一样无数次在羌人重围里杀出血路,几乎已经形成了作战的本能。
蚁多搂死象虽有道理,但以孔伷五万的兵马,还不足以将主帅之间的能力差距完全消弭。
秦楚背着手,又在城楼上来回绕了两圈,大致看出来孔伷这“五万人”是切切实实、不掺水分的可调动兵力,心中有些意料之中的遗憾。
然而她很快将这些投机取巧的遗憾压了下去,露出一个松动的微笑,低声自语道:
“可战。”
孔伷的第一步棋已经走错了。
战场上虚报兵马的作风可以说是源远流长,秦楚十四岁那年随军,就实打实体验过一回“从上至下”的瞎扯:黄巾军拖家带口,通常一个青壮带两三个家人,因此习惯把自己的人数番上一倍;官兵当时势弱,人手有限,又不好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于是对外宣称时往往更加大胆,翻个两三倍都是寻常事。
而真正的兵马数目,往往都是流传在自己人口中的“内部消息”,局外人非得仔细数过炉灶或营寨痕迹才能算准。
孔伷这种直接报真数的做法简直是屈指可数,想来也并非此人有多实诚,而是真的不知道。
一件事如果能成为某领域默认的规则,必然有其独到之处。正所谓“兵者,诡道也”,开战时宣称人数可以说是成本最低而能迷惑敌军的方式了,报多可以威慑对方、报少可使其懈怠,唯独“如实相报”,就算是异族的羌人也很少这样做。
由此可见,孔伷不仅自己没什么经验,身后多半也没什么可用的人——至少没有靠谱的谋士或帅将。
秦楚眼睫一眨,思绪百转千回,面上却仍是一片平静。
只是她自己心中虽有了谱,别人却不知道,跟在她身后那将士只听到她喃喃了一声“可战”,实在摸不着头脑,又怕打断她的思路,只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秦楚施令。
所幸现场还有人跟他一样,也期待着大将军的解释。
就在秦楚冷眼看着孔伷的先军安寨挖壕时,一旁忽然传来声铁器相触的脆响,似乎是剑撞上了盔甲,不知是哪个冒失的小兵在乱跑。
紧接着,一个身披黑甲的小将摇摇晃晃地凑了过来,连招呼也没打,就顺着秦楚的视线望过去,直愣愣地问:
“为什么可战?”
秦楚这才抽回思绪,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女孩。
这姑娘大约也就十四五岁,身子才刚刚抽条,套在身上的铠甲都有些松垮,一看便不像能上战场的,大约不是西凉的那批女军。
她眉头一皱,刚想说些什么,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严肃,便缓了缓脸色,冲着那女孩敷衍地笑了笑。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边的将士,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那姑娘恰到好处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那将士脸色变了变,对着她挤眉弄眼了一阵,有冲着台阶处努了努嘴,意思是:
“吕越,这不是你待的地方,快下去!”
吕越张了张嘴,心里也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太小,还不够格上战场。然而秦楚那句“可战”太吸引人,像是确信胜券在握似的,让她抓心挠肺地好奇起来。
她到底是没忍住,直接忽略了士兵努力使的眼色,歪头看了眼大将军,从她不比自己高多少的身形上汲取了点力量,棒槌似的又问了一句:
“将军,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两倍,为什么说可战?”
那士兵抽了口气,眼睛一翻,看起来简直想把她砸晕了带下去。
怎奈这姑娘是吕布的亲生女儿,打出生就没学过怎么看人脸色,她一心想要个答案,于是毫不犹豫地把视线从士兵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