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庄严寺。
玄奘法师正在一心一意河边汲着水,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像是两个人,步履急促又细密,像秋叶坠地时的嘈切。两人呼吸声也凌乱,昭彰着来者并不平静的心绪。
佛法讲究一个心平气和,即心是佛。何以这般的不稳重?玄奘暗暗地皱眉,不欲回头搭理来人,背后的人却高喊了一声“玄奘师弟——”
玄奘一刹那僵住了身子。回头一看,被他默默编排又嫌弃的两个人,一个是庄严寺的住持。另一个则是与他交好、引荐他来长安的仆射萧瑀。
住持丝毫不知自己被心爱的师弟腹诽,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玄奘师弟,有天大的好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玄奘暗暗思忳,近来他记挂的事有且只有一件了。难道是……他看向萧瑀,后者微微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玄奘大师,宫中召你前去宣扬佛法。”
玄奘震动了。
他定定看向面前的两人,恍似黄粱梦中。如果是这个消息的话,难怪平日里沉稳的两人会失态至此。就连他听了也忍不住心神摇荡。宫中前来召见,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过所(护照)就有希望了呢?
“敢问萧仆射,是哪位宫中贵人召见贫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瑀——后世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此刻摸了摸胡须:“玄奘大师莫看我,可不是我,我哪有那等本事?我只是前些日子府上开宴时提过你的名字。在御前引荐你的,乃是长孙大人。”
御前?
长孙大人?
玄奘眼前一片眩晕。他设想过最好的事情发展也只是大唐官府看在他佛法不凡的份上,给他下发过所,同意让他寻访天竺。谁能想到呢?自己的名字有朝一日传到御前去。
萧瑀开口,又是一道惊雷:“长孙公也不止举荐了你一人。是太子殿下他指名道姓,说要听你讲佛的。玄奘呀,这个机会你可要好好抓住啊。”
玄奘身子晃了晃,险些站不稳身子。
直到被内侍引入东宫的花厅时,他的步子还一阵阵地发飘。所以太子殿下到底到底看上了他什么?
看上他……被弹幕喜欢了呗。
李承乾也想见一见,在天上仙子们都挂号的高僧到底是什么样子。难不成也是个有术法的?
李承乾表面上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眼风却来来回回玄奘把瞥了许多遍。嗯,天庭饱满、耳垂宽阔,五官也很是周正。是个符合他对得道高僧想象的模样。
可再得道、再佛性,他也是个肉体凡胎的模样。瞧着不像会术法,也没什么显灵的潜力。
这样的人,能把系统从他脑壳中驱逐出去?李承乾还没开口问,自己就摇了摇头。
何止呢?不仅没驱逐,弹幕还刷得更欢畅了。直播间里也一遍遍地响起告示——那是系统的手笔。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根本没把什么高僧放在眼里,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
那就不提这一茬了吧。
免得大师跟阿耶不好交差。
李承乾把书案上的佛经一推,诚恳道:“大师不必多礼,孤前些日子心有所感,对佛法有些兴趣。能不能请大师为孤讲解一番,不拘什么内容,好让孤与自己所得互相参照。”
玄奘来前就细细准备过,保准太子问什么,他都有问必答。结果太子殿下压根没为难他,竟然下了非命题作文任他发挥。果然,萧瑀公说“太子殿下可爱得很”,并不是一句虚言。
当然,作为佛门弟子,一切红颜皆是枯骨。玄奘绝不肯承认,他觉得太子殿下可爱,是因为被李承乾湛湛的大眼睛萌得心口发软。
他正经地行了一个佛门的礼仪,接着就开始讲道。他的声音平和温润,却带着一股空灵仛寂的意味,如潺潺的流水,使人不自觉就被吸引过去。李承乾本来兴致缺缺,只想敷衍过去,听了一阵子也不由得被吸引。
这也不奇怪,玄奘年少就是得道高僧,正是因为他讲经传法的功夫一流。若非如此,信众们又怎会认可他呢?他闭上眼,经纶似乎映在眼前。一口气直抒胸臆之后,暗暗观察着太子殿下的面色,只见他也低头,白嫩的面皮上浮现淡淡沉思之色,不由心下稍安。
——似乎听进去了?
那他等下开口时,就有了底气。
李承乾小手支着下巴,兀自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所以这《摄论师》和《地论师》,两派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咯?”
“正是如此。”玄奘叹了口气:“其实何止这两派呢?贫僧曾游历过诸郡的大小寺庙。与诸同门论道时,才发觉每家的佛法都有细微之不同,想来是佛法在口耳相传中多有遗失之故。”
李承乾眨了眨眼:“那为什么不参照原典呢?”
玄奘目光灼灼,一瞬间抬起头来——就等的是你这句话!
“回太子殿下,我佛门原典《瑜伽师地论》远在天竺,大唐信众终其一生难以得见。玄奘身为佛门弟子,愿为大唐远赴天竺,取得真经,求太子殿下成全!”
说完,他还对着李承乾行了一个大礼——不是佛门的礼仪,而是俗家的叩首大礼。
玄奘一直知道,他虽是佛门子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