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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文(1 / 3)

姜弥出来的时候,贺缺下了树,颓丧蹲在门口。

他下来的时候约莫是太着急,发冠被树枝子勾得歪了,干脆取了来,拎在手里晃荡。

这样一来,总是束起的黑发便悉数挣脱,散乱地搭在眉间。

高个子的年轻人,垂眼看人成了习惯,什么时候是一身瞧不上人的傲慢,现在却因搭在眉骨上的黑发而遮了那点桀骜不驯,罕见地露了几分乖巧。

贺缺不在乎别人怎么瞧他,他今日气了姜弥两回,如果再不表现好点,怕是真的要将人惹恼……不如提前卖乖。

当然他心里已经骂翻了天。

老和尚看见他就罢了,竟然还给姜昭昭指出来——谁家郎君爬树还要给自家娘子瞧的?!

不是说佛门中人都温和宽宥么,这叫哪门子的温和宽宥?

姜弥很快出门。

她仍然是斯文矜雅的模样,和出来送的觉明见礼。

住持还礼,然后笑着看姜弥在看到贺缺的时候眉心抽了抽,温文尔雅的神情险些维持不住,几步走到大狗似的蹲着的人身前,伸出了伸出手。

觉明摇头一笑。

枯木逢春,也得土壤合适才能生枝。

但因果已定,那便是他们自己的运道命数了。

贺缺见女孩子过来,赶忙低头认错。

“我就是想瞧瞧你在哪儿,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姜昭……”

然后他看见了摊在他面前的白皙掌心。

贺缺动作比嘴快,他毫不犹豫握住,正想起身,却感受到了拽着他起身的力。

——这小病秧子是想拉他起来!

贺缺惊得不轻,生怕他起得慢了、借力过了,一个不小心将这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漂亮纸片儿拽倒,起得时候大腿发力还要顺着姜弥手的方向,好险没稳住身。

当然他面上仍旧一派云淡风轻。

“不和他们说了?”

“不问了,掣签比这个字多。”

姜弥罕见地心平气和。

“你在这儿正好,不用我去寻你了——大相国寺的斋饭估计还得一会儿,我有点想去掣个签,跟我走么?”

那自然是没有不去的道理。

掣签在大殿后面。

金筒里面满满都是木制签文,拿在手里扎扎实实,感觉扔出去当暗器都好使。

烧香、许愿、摇签,姜弥把桌面上的茭扔到地上,恰好是一正一反。

此签有效。①

她又回忆了一遍自己所求所问,拿起来签文的手指都有点抖。

按照重叠时间来说,姜弥其实来这里掣过签。

前世她十八岁的时候,也是现在时间的两月之前。

她和薄奚尤的流言蜚语刚刚有苗头的时候。

贺缺似乎在忙什么事,本身又傲慢得不可一世——他根本不会信这种话,更不会在乎薄奚尤这个人。

而自己病痛缠身、懒得解释,两个人不冷不热,谁也没有提那早就定下的婚期。

不成婚也挺好的。

当时的姜弥想。

她不知能活到几时,和他在一道反而是拖累,他这样骄傲明烈,也该有更健康、也更好的人站在身边。

那日贺缺来了,还带了西京楼的桂花糖酥酪。②

这东西难排,高门贵胄再喜欢,也得老老实实跟着排队,他拎过来的时候还用冰鉴装着,手指在盛夏冻得通红。

西京楼在燕京的另一头。

贺缺很少吃甜,喜欢桂花糖酥酪的是她。

但他只是笑。

得意洋洋,看着就很讨人嫌。

“我厉害吧?一点没化……但我试了,不算凉,你尝尝?”

十八岁的姜弥定定地望着糖酥酪,然后轻声喊了句贺润暄。

贺润暄抬头的时候还在笑。

“我没哥哥,这些年若不是你照顾,我怕是不能这么自在逍遥——你在我心中,和兄长没甚么差别。”

“我现在和废人无甚差别,若是你想,随时可以取消婚约。”

桂花糖酥酪外面的冰鉴还在冒着寒气。

她的指尖一样冰凉。

……即使这是盛夏时分。

“不论如何,肃雍王府都是你最大的后盾。”③

姜弥记不清贺缺后来是什么态度了。

大概闹得并不愉快,匆匆而来的人又很快离开。

“你这样又是何苦。”

薄奚尤不知何事出现在她身后,轻声叹气。

——听说贺缺来,这位康德郡公自觉回避了。

“人从军营回来才这么短时间,你们好不容易缓和些,怎么又突然说这种话?”

“很伤人的,阿弥。”

关你什么事,姜弥想。

他们从小到大放狠话的时候海了去了,这一点儿根本破坏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而且就算破坏了……

他们又能继续做几年的朋友呢?

但姜弥涵养极佳,尽管当时想出来的全是冷的反驳,面上却仍然是温和的。

她从不对外人发火。

“那大概是我确实不会说话。”

她笑,手掌里的签文几乎嵌入掌心。

大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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