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食。他看到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没有见识过人间疾苦,有人替他踏平所有的苦难,所有人都捧着他,爱着他,这样的人是不容易有棱角的。
他拍过夏让尘出入酒吧,并发在网上,博取过不少关注。
有钱人总喜欢没事找事,沉迷酒池肉林的堕落生活让他们找到生命的意义,误以为自己来到天堂,却对穷人的苦难视而不见。
没关系,就算这样,源源不断的金钱也足够他们挥霍一辈子。
这种新闻太有价值了。
无数双浸泡在苦难前的人红了眼,他们放下廉价的酒瓶,按灭十五块钱一包的香烟,在烟雾缭绕的破旧酒吧里敲击键盘,表示着自己的不屑。
“肯定是外面包人了呗。”
“小小年纪不学好,我儿子要是这样,我早把他打死了。”
“长成这样,既然这么喜欢男人,怎么不去做变性手术啊,变个美女也不错啊。”
“楼上,别是自己被包了吧哈哈哈。我看过好多这样的小白脸,他爸生意不是不错嘛,别是他谈下来的吧哈哈哈。”
“说错了,他和他现在的爸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吗?你们说,会不会……”
“楼上,我懂你的意思了!”
“懂了+1”
“懂了。”
“……”
发出这些文字,是不需要任何代价的。
新闻的评论激增,热度上升,点击量随着热度水涨船高。
男记者体验了一把热度,自己深以为然。
他揭开了有钱人阴暗的一面,把真相的一角暴露在了大众的面前。
他是一个英雄。
夏让尘不过是投了个好胎,说到底啊,他还不如他们这些人呢。
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一个草包而已。
暴雨倾盆,雨幕中的这一眼,男记者却猛地觉得窒息。
那是腥风血雨之间,无尽深渊之下,可望而不可及的一眼。
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怜悯、冷酷、漠视。
他突然意识到,不管他怎么拍他,怎么靠近他,怎么贬低他,他们之间的鸿沟,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跨越。
夏让尘永远都会高高在上,而他连抬头仰望都是奢求。
男记者狠狠打了个哆嗦。
现实验证了他的猜想,他还没来及反应,就猛地被保镖推到了一边。
很多的保镖瞬间涌上了,隔开了他们和两人之间的距离。
男记者倒在地上。
雨天的草地实在令人作呕,肮脏的泥土很快沾了他一身,手心上全是脏污。
话筒被抛得更远,刚刚差点碰到夏让尘白皙脸庞的那头陷入泥泞的水坑之中。
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话筒被浸湿了不知道能不能用,哪怕只是脏了也是要扣工资的。
男记者顾不得自己周身狼狈,爬过去够话筒。
从头到尾,夏让尘没有再施舍他一眼。
有的人,这一世能得一眼,都是赏赐。
“抱歉,让一下!”邓艾艰难地挤进来,“这是私人活动,不回答任何问题!”
媒体又挤上来,像是被拦住的潮水,击打出细碎的水花。
太吵了。
人群的目光被吸引,一场原本就不寻常的葬礼重心偏移。
虚伪的哭声被吵闹遮盖,再也听不见。
闹剧。
夏让尘下意识看向季歇,这就是他想要的发展?
把一切搞砸,再毫不留情离开。
和那场灾难一样。
这是季歇一贯的风格吗?
季歇这一次没有看向夏让尘,夏让尘以为自己会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促狭,但是没有,他一向伪装得当的眼中满溢出些许不耐烦。
短短的一段路,因为媒体的阻拦,走得很艰难。
夏让尘再次闻到了那股气味。
从地底下蒸腾出的铁锈味。
他在一片嘈杂中被季歇推着前行,突然意识到这阵气味不是雨水和泥土混合的气味,
因为之前每次他杀人,也能闻到这阵气味。
他曾以为,那出自他手中的枪。
不是的。
这是死亡的气味。
无论葬礼举行与否,死亡本身就是武器。
脑中响起了一阵轰鸣,是灵魂深处的嘶吼,眼前的画面扭曲在一起,不断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从他的面前经过,有人在枪声中倒下。
雨水溅在夏让尘的脸上,有着鲜血的温度和气味。
他的脸上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理智在丧失的瞬间告诉他答案——
创伤后应激障碍。
当他死去,又重生,不必再直面鲜血,直面死亡的时候,那些沉寂在他的灵魂之中,流淌在他的血液之间的亡魂出现了。
所有死去的灵魂都想借着他的这副躯体再活一次。
太多的人了。
太多的鲜血了。
所有的人都消失了,很多双眼睛从虚空中投来,铺天盖地的鲜血海水般将他吞没,漫过他的头顶,攫取仅剩的氧气。
夏让尘拼命想要往上面游,无数双手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