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令姜低头瞧着裴攸送来的那面八角琉璃镜。
由于被裴攸破了其中幻境,镜面术法被破,已然裂成了几瓣,也失去了那股琉璃光芒,显得暗淡起来。
这琉璃镜,竟能将剑术已然登峰造极的裴攸困住片刻,足见锻造此镜的人还有那施术人都不容小觑。
这样一个人……
她不由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又与那神宫左使有着怎样的联系……
贺令姜将它放置身前,而后盘膝而坐。
随着她手上捏诀,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她指尖缓缓流泻到破裂的琉璃镜上,而后便沿着裂痕蔓延开来。
贺令姜左掌微翻,指尖捏诀轻动,随即结出一道泛着金芒的圆形符印,轻悬于掌心之中。
往前轻轻一推,那符印便悬于琉璃镜上方盘旋着,点点金光从符印之上缓缓洒下。
于此同时,琉璃镜裂痕周边的金光开始跟着跳动起来,而后一点点地牵连凝结。
贺令姜屏住呼吸,手上小心翼翼地动作着。
不知过了多久,金光的跃动停了下来,那符印也于半空中跟着消散。
贺令姜这才收回手,缓缓地吁出一口浊气。
她伸手取过琉璃镜细看,原本触目惊心的裂痕已然消失不见,只隐有几条泛着金光的暗纹。
她心中不禁微松,算是补上了一些。
紧接着,贺令姜眉眼一肃,手上猛地一抛,那八角琉璃镜便被她抛至空中。
她推掌一击,眼前嘭然一花,她已然置身于一个琉璃镜中界。
这琉璃镜中的环境瞧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新奇之处,只是一座普通的世族庭院的模样,粉墙黛瓦、飞檐翘角,院中游廊湖桥,花木扶疏。
贺令姜四周张望一番,而后信步向前行去。
走出不远,便瞧见梅花掩映中露出了一座亭子,亭中一人,身姿曼妙,身着戏服咿呀。
水袖轻扬间,悠悠唱腔也轻轻飘入耳间:“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的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唱词缥缈,人与景似乎也跟着缥缈不定起来,整個幻境好似那在水中飘摇的小船,轻轻晃荡了起来。
那人脚下轻点,拈指于面颊,微微侧身半露如花容颜。
“咿呀……”她手上水袖轻扬,而后便如利箭一般直冲贺令姜颈间而来。
贺令姜眼中猛地一缩,下腰俯身避过这一击。
正是这一俯身,她这才发觉周围景象已然在不经意间换了幅模样。
此时此刻,八个方位皆是一模一样的亭子、女娘,还有直冲她疾射而来的水袖。
怨不得是八角琉璃镜。
贺令姜不由庆幸她方才第一反应是下腰避开,若是侧身而过,说不得就要被这水袖抽个正着了。
她抽出长剑,旋身而起,四周的水袖被剑气割断,纷扬而下。
唱戏的女子见自己水袖被割,不由眉梢倒竖,用唱腔厉声道:“大胆贼子!”
说罢,便从八方飞身向贺令姜袭来。
贺令姜腕间翻转,收了长剑,以自己为中心结印,而后掌间猛地一推,那女子便被这股力道震飞了出去,“噗”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啧!”贺令姜不由挑眉,“这幻境中的人还会吐血呢……”
女子被伤,眼中带恨地瞧向贺令姜:“你误了我与心上郎君相逢,我定要让你偿命!”
不得不说,一时间被人这般从八方紧紧盯着,恨不得咬下一口肉来,还是蛮瘆人的。
贺令姜笑了笑:“哟,你还有心上郎君呐?”
那女子顿时如被激怒了一般,周身突然冒出一股黑气,一张如花的容颜也好似腐朽的皮肉渐渐腐蚀、化脓,露出里头的骨架来,甚而还隐有密密麻麻的白色虫子在其间钻行。
鼻尖是难掩的臭气,贺令姜压下心头翻滚,只怪自己眼神太好,竟在此刻也看得那般清楚。
红颜顷刻化作腐肉、枯骨。
虽则她见过不少妖邪鬼祟,但此时此刻也只想只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那腐肉枯骨媚笑一声,而后便伸爪朝着贺令姜抓来。
贺令姜脚下急旋,堪堪贴身避过八方而来的袭击。
由于离得太近,她将那腐肉间蠕动的虫子看得一清二楚。
贺令姜不由腹诽,在这一点上,还有必要这么逼真么?
设下这幻境的人,是过于追求完美还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恶趣味?他怕不是打算让人呕死在里头吧?
她先前并未听裴攸与她提到这一遭,想见他入境之后,便直接想法子以剑术破境而出了。
哪像她,本想着好好探究下这琉璃幻境寻些线索的,倒叫自己至于这番境地了。
她衣袖一扬,从袖中抛出几道符箓贴于八架腐肉枯骨之上,本欲向她袭来的手顿时被定在了原地。
贺令姜忍下心头翻滚,又将其打量了一番,这才提步飞身远离。
几乎是她落地的一刻,眼前便又换了幅景象。
一名手持书卷的读书人正临窗诵读,听到窗外动静,他抬首望向贺令姜,眼中瞬时情意绵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