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得足够厚,才好打猎。
玉孤明今冬头一回上山,特意找了有老林子的地方,山顶有现成的木屋,专为了打猎的人准备的。
石头砌成的地灶可烧水可烤肉,更要紧的是取暖。
天已经黑了,离年近又没什么月光,所以黑得越发深沉。
北风在林间肆虐,时不时还有野兽野禽的叫声。
六皇子倚在铺着兽皮的圆木床上,不无遗憾地说:「真是的,明明是四哥把咱们央来的,他自己却不来了。」
「四嫂病了……」玉孤明一面烧柴一面说,「他……他不放心。」
「好吧!谁叫人家伉俪情深呢!」六皇子既羡慕又自嘲地说。
他可是巴不得从家里逃出来。
姚万仪确定有孕了,张狂得不知如何是好,把个皇子府折腾得人仰马翻。
六皇子只觉得家里乌烟瘴气,一回去就憋闷烦躁。
「听说六皇子妃也有喜了嘛,恭喜恭喜!」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个***!好好烤你的肉!」六皇子朝那人呲牙。
那人生着一张外族脸孔,笑容憨厚。
「问一问嘛!我这里有偏方,专治妇人有喜呕吐嘛。」被叫***的人手法娴熟地在烤獐子,香气已经溢了出来。
「你个骚***,你又懂这个了?她自吐她的,我才懒得管。」六皇子不乐意说姚万仪。
她还没有显怀,整个人却已经胖了一圈,更像蟾蜍了。
每天要吃六七顿饭,无论是饭前饭后都要人捧着个金漱盂假模假样地干呕。
「要是真吐有办法的嘛,取三只活蝌蚪吞下去,保证就好。
以后还能生更多孩子,青蛙嘛,产子多嘛。不过嘛,现在是冬天,没有蝌蚪。」那人说到后来倒有些抱歉,好像没有蝌蚪是他的错一样。
「就是有,她也不能吃。」六皇子翻了个白眼儿,那不成同类相残的吗?
再说,谁要和她生那么多孩子?!
「伊秩归……你……你袍子……着了……」玉孤明站起身用脚去踩灭那人袍角上的火。
「该!咋不烧死你!」六皇子咬牙切齿,「要不是看在你肉烤得好,才不带你出来。」
这个外族人是匈奴送到大夏的人质,名叫伊秩归。
他父亲是匈奴的虞都单于,当初为了与大夏讲和,把虞都单于把自己阏氏生的小儿子送来做质子。
伊秩归在大夏已经快十年了,和玉孤明他们交往也有七八年。
这些人里他和玉孤明最最相投,简直像异姓兄弟。
「烧不死的嘛,我会打滚。」伊秩归依旧笑嘻嘻,「六皇子不生气,这个腿嘛给你吃。」
「行了,不跟你计较,谁叫你是个没家的人呢。」六皇子终是耐不住金黄喷香的烤獐腿。
伊秩归烤肉绝绝,吃过的没有不叫好的。
伊秩归眼神不由得暗淡了一下,他的确没有家了。
三年前,他叔父左贤王马鲁努与人合谋杀了他父亲,自己做了日逐王单于。
伊秩归的兄弟们也都被斩草除根,匈奴虽在,他却已然回不得。
他成了一颗弃子,一招废棋。
只能躲在大夏都中,寄人篱下苟活着。
玉孤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用力捏了捏。
伊秩归明白他是在安慰自己,朝他感激地笑了笑。
自从他父王死去,他在大夏的待遇每况愈下。
没有人愿意对一个无用的质子献殷勤,世态炎凉从来如此。
多亏还有玉孤明,这几年伊
秩归都是靠着他的接济才能过得还算体面。
伊秩归又卸下另一只獐腿给玉孤明。
玉孤明知道他食量大,把后腿让给他,自己吃前腿。
「你们两个呀,让多打点儿猎物就是不肯。」六皇子摇头,「孤明从小就是这个脾气,出来打猎永远都是够吃就行,绝不肯多打。
还不打母的,不打小的,不打老的,规矩简直多得要死。」
「对的嘛,对的嘛。就是应该这样的嘛。」伊秩归说,「我们的祖先也是这样教训的。」
玉孤明听他们两个说话,没有插言。他刚才吃了一块獐子肉,觉得特别鲜美。
可他心里却想的是,如果薛姮照也能吃到,那该有多好。
自从母亲教训过他,他再也不敢招惹薛姮照。
可他只能在行为言语上克制自己,至于这颗心,还是拘束不住。
看见什么好看的,他就想如果薛姮照能看见该多好。
遇见什么好用的,他就想如果薛姮照能用上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