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陈景亭发起了热,头又晕又痛,就像有人在凿他的头骨。
他受过无数次伤,可那个时候他的意识是清醒的。
清醒,才能让他保持镇定。
可现在,眩晕感让他失去了清醒,也就没了镇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柳文茵知道他染上瘟疫了。
得了病的人是什么模样,他已经亲眼看到过,绝对不能让柳文茵看到他丑陋的样子。
他废了一条胳膊,已经很丑陋了。
更狼狈的样子,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特别是柳文茵。
头晕和头疼,陈景亭可以忍,但想咳嗽的冲动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他努力地忍着,却还是有一声咳嗽泄露了出去。
怕被人听见,陈景亭紧咬着下颌,因为发热而变红的脸更涨红了几分。
环视漆黑的屋子,陈景亭在想,他要怎么死才能体面些,而且不给别人造成麻烦?
“陈景亭?”
清冷的声音拨开纷杂的念头,让陈景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压下吼间的异物感,努力用正常的语气问:“你怎么还在?”
不止柳文茵一个人没合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忙,她刚给隔壁屋的人送药,顺便来问陈景亭的情况。
“你刚才咳嗽了?”
“没有。”陈景亭否认,再次压下想咳嗽的感觉,“你是不是听错了,我身体好,能那么容易被人过了病气?”
柳文茵抿了抿唇,自从认识陈景亭,他就一直在受伤,身上从来没有好过,哪来的身体好?
“如果身体不舒服你就出声,我或者是别人会来给你送药。”
这就是瘟疫的可怕之处,别的病还能有人近身照顾,这个病却是不能的,否则就是自己好不了,还要搭上照顾的人。
在幽州的时候,陈景亭还想过如果事败,就让柳文茵和他一起死。
他们生同衾,死同穴。
可现在他爱上了柳文茵,便是半点危险也不想让她经历了。
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容,如果不经历这一遭,他也得不到柳文茵的半点关心。
语气无奈,“我又不是傻子,难受还能强忍着?”
柳文茵被他噎了一下,按照她的脾气这会儿应该走人,可想到陈景亭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就恼不起来了。
温声道:“王太医已经在试新的方子了,你放宽心。”
“嗯。”
喉咙又难受了起来,陈景亭不耐道:“既让我放宽心,又打扰我睡觉,柳文茵,你是不是不想我好,然后和谢钰双宿双飞?”
“这与二哥有何干系?”
“他勾走了你,怎么和他没有关系?”
柳文茵觉得陈景亭就是在找茬,“世子爷还有精力胡搅蛮缠,看来身体没有大碍,那我先去忙了,你好好休息。”
有人发热,情况紧急,柳文茵听到动静便朝那边而去。
已经听不见柳文茵的脚步声,陈景亭压抑的咳嗽声才泄露了出来。
声音很低,充满了痛苦……
柳文茵很忙,一直忙到后半夜才琢磨出来陈景亭的反常之处。
他的话多得不正常,还有故意激怒她的嫌疑。
陈景亭向来要面子,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看,他这么做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他发热了。
柳文茵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顾不得休息,直接去了陈景亭所在的木屋。
文夫人正想让女儿吃点东西,再眯一会儿,见她快步往陈景亭住的地方而去,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急忙放下吃食也跟了去。
还没靠近,柳文茵就看到木屋门是打开着的,里面空空荡荡,陈景亭不见了。
后来的文夫人表情也变了变,染上了瘟疫的人如果跑到百姓聚居的地方,后果会不堪设想。
虽然感谢陈景亭的救命之恩,但他的行为,文夫人不敢苟同。
他这是放弃了自己,还对别人不负责任。
“别声张,先让人去寻。”
如果让其他人知道有人逃了,免不得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就麻烦了。
文夫人唤来护卫首领,让他安排人去附近的庄子和村落寻人,千万不能让陈景亭跑到人多的地方,还要增派守卫人员,不能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没人知道。
在所有人里,柳文茵是最了解陈景亭的那个人,她有种直觉,陈景亭不会往有人的地方跑。
“娘,有没有关于附近的地形图?”
陈景亭在章城外待过一段时间,他应该是很熟悉地形的。
柳文茵不知道他会去哪儿,要是看过地形图,说不定会有点头绪。
“你要这个做甚?”文夫人一脸着急,“现在天还没亮,外头危险得很,找人的事交给别人去做,你在这好好待着,不要出去寻他。”
就算对方不是陈景亭,柳文茵也会想办法寻到人。
“娘,先找到人要紧,真要出去寻人我也会带护卫,不会单打独斗的。”
文夫人想要抱怨陈景亭两句,可想到对方救了她,抱怨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