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七月十九,下个月回来,那就很快了。”
虞晚笑得眉眼轻弯,好心情地抖动双腿,颠怀里玩火车的儿子,“来虫虫,跟爸爸说句话。”
虫虫抬起头,转着眼睛思考两秒,很给面子地对着火车喊了声,“叭叭,嘟嘟…”
电话另一端的沈明礼,在听到儿子的声音,嘴角上扬的幅度愈发明显,连日劳累没休息好的疲态,也一扫而空。
“可算没白费我辛苦带他一场,还知道喊谁是爸爸。”
“刚出生那几个月,我夜里带他睡睡不好,吃吃不好,生怕哪里没看顾好,一不小心让他饿了病了。”
“等我回来,一定要让小家伙好好孝敬我这个好爸爸。”
虞晚笑看完全不知事的虫虫,小家伙还拿着火车头继续喊,“嘟嘟…叭叭嘟嘟……”
她眼里笑意化开,渐渐添了些愁绪。
喊完“叭叭”的虫虫扬起下巴,眼神示意要和妈妈贴贴,要和妈妈香香。
虞晚低头亲了下儿子脸蛋,没追着问沈明礼的工作,也没说自己的近况,只和他讲,“虫虫越大越像你,眉毛嘴巴鼻子都跟你一样。”
“前几天乔家大姑办喜事,是张之璋和王婵结婚,张之琳还给虫虫修了下头发,修成你常剪的板寸头,谁看了都要说是你的翻版。”
……
隔着电话线的柔声细语,缓解不了心中的思念,炮弹声中,沈明礼仔细听虞晚讲述家里的大小琐碎,也从一句一字里拼凑出她的生活点滴。
最后,电话突然中断前,他很轻地说了句。
“虞虞,我很想你。”
电话是从战火纷飞的前线转接到京市,收听信号并不好。
虞晚放下电话,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她觉得这一刻的午后阳光很刺眼,桌上的水蜜桃也没那么香甜。
时间也一下变得很慢。
慢到电话里的轰炸声震耳欲聋,慢到院外的蝉鸣也没那么刺耳。
慢到怀里的小肉墩,从一身蓝白格子衬衣,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麻布孝服。
“小虞,别发愣,快换上孝服打起精神,沈夫人晕死过去,到现在人都没清醒,老爷子那边也不大好,家里还得靠你持事。”
张姐手脚利索地给虫虫系好麻布孝服,又抱着哄几声。
“虫虫乖啊。”
“不怕不怕。”
“小虞?”她又拍了下虞晚肩头。
“嗯……”虞晚像是如梦初醒,目无焦距地看向张姐,却怎么都看不清她的面容,“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后半夜才到,飞机失事只寻到残体,场面肯定不好看,到时候你还是别看了。”
张姐把虫虫放地毯上,瞧虞晚一脸失魂落魄,起身去衣柜里找合适的黑色衣服。
她翻找出一套黑色长袖长裙,又连忙拉虞晚起身换衣服。
“小虞,你打起精神,家里这会儿只有你能持事,王妈要照看沈夫人,还要忙着张罗后事,上边虽然说了要开追悼会,但很多事宜还得家属去做。”
“一会儿我带着虫虫,你先去医院照看老爷子,要是那边再有个三长两短,怕是…… ”
“总之不管怎么样,要等三天后,等沈军长一家从西昆回京市再做别的安排。”
窗外风声呼啸,乌云厚积,“轰隆——”
一声巨响后,短暂过两秒,一道闪电劈亮大半边阴沉天空。
虞晚被雷声吓得一哆嗦,下意识靠近张姐,张姐急得火烧眉毛,扶住虞晚,急道:“小虞,你回回神,目前这个家里只有你能持事,你要也撑不起,家里才是真的落了败像。”
“啊……”
虫虫被雷声吓哭,眼泪汪汪要妈妈抱,“啊…妈妈…”
儿子的哭嚎声,拉回虞晚思绪,顾不得自己害怕,率先弯腰抱起儿子,轻拍着哄他,“虫虫不怕,不怕,妈妈抱着你,只是打雷而已。”
“只是打雷,打完雷就会下雨。”
“虫虫不是最喜欢下雨天吗?妈妈还带你玩过踩水坑。”
“呜呜…妈妈。”虫虫偎在妈妈怀里,瘪着嘴巴哼唧,哼唧过一阵,再听到雷声也没那么害怕。
“只是雷声而已。”
虞晚哄完儿子,也同时安抚自己,母子俩抱在一起的凄楚可怜样,让张姐看得揪心。
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就出了这种事?
老天爷可真是不长眼,一心做事的沈委员,说没就没了。
*
事发突然,沈家得知沈长铭出事的消息,已经是飞机失事第二天。
飞机上的随行警卫员以及另外两位刘姓、张姓委员,还有驾驶员共十五人同时遇难。
等沈长年一家赶回京市,沈长铭遗体也已经被转机送回京市,停存在广众大会堂。
高温天气,遗体不易久存。
停灵七天,于1977年8月25日送往八宝山公墓下葬。
陆玉珠在葬礼上哭得肝肠寸断,完全无法接受丈夫的意外身故,她半边身子都靠在王妈身上,勉强站着看下葬仪式。
赶回来的沈明扬和沈明娟,一个红着眼睛强忍,一个已经哭成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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