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陈阳独坐茅屋中,却无心睡眠。
眼前所见,窗棂倾斜、门扉开裂,地上杂草丛生、墙上蛛网密布,实非待客场所。
此间场景之凄楚,与方才庭院中的热闹相比,相差何止千里?
不过审尸官却是深知,当下所见,才算是这方村落的真实面目。
随着身上法力运转,陈阳身前渐渐凝聚出两团物事。
其中一团是色呈腥黄的脓水,之前被端上宴席当作美酒,其本质不过是些动物尿液。
另外一团则魆黑发臭,乃是将蛤蟆、蛇虫等腐尸伴在一起,这,便是今晚的佳肴了。
审尸官随手召出一道灵火,将两团腥臭之物焚尽,嘴里则呢喃了一句:“接下来,就看看村中里正,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云翳聚散,玉兔西沉,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半夜。
约莫丑时三刻时分,陈阳所居住的茅屋外,渐渐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审尸官端坐床板不动,只将神识拓展出去,很快便“看”到了外面景象。
那是一道道村中亡魂!月光照耀下,亡魂们有的被开膛破肚,有的被砍去头颅,死状实可谓是凄惨至极!
此刻,它们晃晃悠悠地朝茅屋聚集,干瘪的皮肤苍白如纸,脸上的表情死寂冷漠。根本无需做什么,单是往这里轻轻一站,便能叫活人心生战栗,四肢瘫软。
众亡魂的前面,一个“老人”手持一根木棒,左挥右劈,徒劳地阻止大家靠近茅屋。
“回去!都回去!周公子是咱们村的客人啊!难道你们都忘了?不能伤他,不能伤他啊!”
比起其它亡魂,“老人”身上的惨状丝毫不逊——他的左胸处透有一个孔洞,里面的心脏已是不翼而飞。另外,其人脖颈与肩膀的连接处,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肤相连,一旦挥棒的动作大了,头颅便要垂落胸口,只能伸手将脑袋重新扶正。
可即便动作如此艰难,老人依旧在挥舞木棍,竭力阻挡亡魂靠近茅屋。
“王富贵,你小子难道忘了?先前你还夸赞周公子字迹端正,实乃书法大家……”
“还有你徐铁匠,今晚刚与周公子拼过酒,眼下就想着吃人家了?”
不断呵斥声中,突有一声凄厉嘶吼从众亡魂中响起,继而一道身影裹挟阴风跃众而出,以四肢着地的怪异姿势,向老人凶悍扑去。
细看这只亡魂的模样,其身披破烂嫁衣,面容狰狞扭曲,十指如勾,双瞳血红。散乱如魔的发丝间,斜斜插着一枚玉簪……
这道亡魂,不!应该说这只厉鬼不是别人,赫然正是今晚宴席的主角,李家三姐。
“三姐,回去!你不能伤害人家!人家今晚不还送你新婚礼物了吗?”
觑见女鬼凶戾,这个老头儿,也就是此间里正王五登时大急。
他高举木棍妄图把李三姐击退,不想木棍刚刚挥下,便被一只青黑鬼爪死死抓住。俄顷,随着一阵天旋地转过后,王五便感觉自个儿脑袋被从脖颈上粗鲁扯下。
魂体残破,令得王五感觉万分痛苦,他的身上现出无数裂纹,似随时会魂飞魄散。
而就在这个当口,他又察觉场上其它亡魂的眸中竟是齐齐绽出血红光芒。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凭空凝聚,融入它们魂体,令得它们竞相嘶吼,纷纷开始向鬼物蜕变。
“你们……不!!!”
地面上,仅剩一颗头颅的老里正看到此幕目眦欲裂。循着众多亡魂的目光,它转动眼珠看向茅屋方向,发现在门口处,今晚村中唯一的活人不知何时已然走出门外,而正是受他身上血气刺激,众多亡魂才开始化作厉鬼!
“周公子……你……你怎么出来了?不是不让你出来的么!”
地面上,王五嘴唇颤抖开合,显得是那么的虚弱无助。
眼角余光中,村中数百亡魂已经在李三娘的率领下,将那名唤周力的书生团团围住,继而凄厉嘶吼着齐齐扑上。
“作孽啊……”
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一幕太过惨烈,王五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也就在他闭眼的刹那,茅屋方向的所有动静竟是突然间全部消失——众多亡魂的凄厉嘶吼无故消失不说,就连预想中的惊恐惨嚎也未传出一丝!
咦?!怀着万分疑惑,王五缓缓睁开眼帘。
就见在茅屋门口处,不知何时已然绽开一层灿然蓝光。
所有扑入蓝光的亡魂——不论是李三姐那般的厉鬼,还是正在向鬼物蜕变的凶魂,皆魂体僵硬、一动不动,就像是中了传说中的……定身术法一般!
“定身术?!仙法?!仙师!!!”
地面上,王五蓦地睁大双眼,眼眸深处有一种名唤希望的光芒愈来愈亮。
此刻,他那具失去头颅的身体已开始崩裂成灰,在夜风的吹拂下缓缓弥散消失,而他的脑袋上也是裂纹遍布,即将步上身体后尘。
可是即便如此,王五依旧瞪着眼睛努力看着,看着蓝光深处那名白衣青年从众多亡魂的包围中缓缓走出,看着其人仙气飘飘,气质出尘,直给人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没有理会王五心中此刻作何感想,陈阳只管迈动脚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