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如刀,阵阵紧逼,千帐起伏,宛如波涛。
中军大帐里,柴绍与萧之藏已交谈了近半个时辰,二人毫无倦意,越谈越深,越谈越远,柴绍神情肃然,时而侧耳倾听,时而插话询问。
“萧学士,”柴绍眉头一皱,“如适才所言,你担心的是突厥人,那么,我岂不是要分兵吗?一方面得专意于攻城,一方面得防范北族?”
“不错,”萧之藏肯定地答道,“霍公,其实自大军出了延州之后,我一直在关注着突厥人的动向,长安廷报中的每一个字,尤其是涉及到漠北达尔罕大营的动静,我必细细揣摩。”
“萧学士有心了,”柴绍自嘲道,“出境之后,我只关心锋线上的战事,对于外交政务反而忽略了,不应该呀!”
萧之藏也笑起来“元帅之职,本就是统率三军,运筹帷幄,指点沙场;至于相关的外交政务,自有我等幕僚为您分忧啊。”
柴绍点点头,说道“萧学士,咱们共事多年,我对你的眼光与谋略一向赞赏,公主殿下也说过嘛,你是咱们军中的‘张子房’;但是,对于目下的攻城之战,我军的兵力并不算充裕,你却让我分兵于北,防范突厥人,是不是有点……呃,小题大做了?”
“霍公,除了廷报之外,我还从礼部得到了一些其他消息,”萧之藏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礼部派往达尔罕大营的使团中,有我的故吏门生,他们在给我的书信中都提到,处罗大可汗帐下,其实已经人心涣散,分门别户了!”
“这个嘛,众所周知,咄苾、钵芯两个亲王各立山头,一个是主战派,一个是主和派,”柴绍应道。
“不只如此啊,霍公,处罗大可汗的四弟步利设、五弟欲谷设都暗中培植心腹,集结人马,以待风云之变,从中渔利。”
“对了,处罗大可汗不是有个儿子叫奥射设吗?大可汗之位,理应传给他啊!”
“霍公,”萧之藏摇了摇头,“这个奥射设轻薄狂妄,乃是庸暗之辈,处罗大可汗早已疏远了他,这在达尔罕也是人所共知之事。”
“看来,正是这个奥射设的暗弱,才引来众人对汗位的垂涎。”
“正是如此,”萧之藏接着剖析道,“这些势力明争暗斗,而处罗大可汗却自认为天下太平,整日沉溺于酒色之中,对这些势力毫无约束,当然,朔方陷入困境后,对于其使臣陆季览的频频哀求,他也漫不经心。”
“这不是好事么?”柴绍反问道。
“若一直如此,当然是好事,不过,”萧之藏稍稍停顿,皱起眉头,“自我军越过戈壁,拿下后火城之后,从达尔罕大营透露出的消息来看,近期之内,可能会有夺位之变呐!”
“何以见得?”
“霍公,您知道隋室的义成公主吗?”萧之藏并不急于回答,而是反问柴绍。
“嗯,知道,她奉隋文帝之命,和亲塞外,现在是可汗夫人嘛!”
“是的,在达尔罕早有传闻,她失宠于处罗大可汗,却暗中与咄苾有私情……”
“喛,坊间传闻,不足为信呐,”柴绍摆摆手,笑道。
“可是,咄苾举荐义成的二弟杨善经领‘伯克’一职,统领可汗手下的两千鸣镝射手,霍公,这个职位,您是知道的——近卫军统领啊!”
柴绍听闻,笑容渐渐消失,目光变得沉重起来,咂了咂嘴,若有所思。
萧之藏见状,也不再往下说,只低头轻轻地拍打着裙甲。
沉默片刻,柴绍说道“这个咄苾,太和山之战后,我放了他一马,也算是打过交道了,观其举止,终非久居人下之辈;而他的侄儿钵苾,我却并不甚了解,听闻也是人中龙凤,颇有大志,且深得人心?”
“是这样的,”萧之藏答道,“在对中原诸国的策略上,钵苾与其叔父咄苾大相径庭,两人的不睦乃至冲突,在突厥的王公贵族中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嗯,这两人的实力,应该是势均力敌吧?”
“霍公,明面上看,的确如此,实则不然啊,”萧之藏缓缓说道,“两人虽都为突厥亲王,然而,钵苾只名义上是契丹、靺鞨等部族的首领,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实权,他是人在达尔罕,可与自己的领地有数千里之遥;而咄苾呢,身为突厥的莫贺咄设大帅,控弦十万,兵多将广,且常年驻扎在达尔罕,又有义成公主和杨善经作内应,若要行不测之事,易如反掌啊!”
柴绍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么,你断言达尔罕近期会有夺位之争,有何依据?”
“有的,”萧之藏胸有成竹地答道,“据可信消息,梁师都的使臣陆季览已不再去大可汗宫帐进见,而是几次三番地前往咄苾的营地会晤,有时甚至通宵达旦,所言之事,无人可知,这是其一。”
“还有?”
“其二,洛阳的王世充也派使者到了达尔罕,蹊跷的是,那使者在正式拜见处罗大可汗前,便先拜见了咄芯和义成,看来……达尔罕确实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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