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头一回摸到铜钱呢!
以前她家里的钱都是归林阿奶收着的,顾二丫偶然听林阿奶说起过,说家里的钱不可能给后娘梅氏管,因为怕她把钱拿回娘家去贴补兄弟,更不可能给她爹顾大山管,他手里兜不住钱,手里捏两个子儿恨不得一天就花完了。
那会儿林阿奶倒是难得拿正眼看了一眼她,在她跟前提起她娘,说她娘倒还勉强算是个好儿媳妇,管得住男人也收的好钱。
顾二丫还是第一次听她夸起自己亲娘呢。
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这会儿她捏着手里的钱,使劲摩挲了一把铜钱的手感,等出了门以后又把那几枚铜钱凑到脸颊边上闻了闻它的铁锈味,而后就紧紧握在了手里,生怕掉出去一两个。
六姑家离巷口并不算远,走几步路就到了,饼铺的存在也相当鲜明,因为顾二丫已经闻到了那里传来的浓浓的香味,面粉的香气,还有馅的味道。
她揣着铜钱走到铺子边上,那铺里的老板就招呼她:“买饼?肉馅的两文一个,菜馅的一文一个,光面饼没馅的一文钱两个。”
顾二丫还没来过城里,六姑带着他们坐车坐了好几天才到这儿,她也不懂这里的价格,春杏只说要两个饼,却没说要不要有馅的。
她犹豫纠结了一下,问:“我是帮巷子里六姑买,他们家常买什么样的?”
那老板哟了一声,细细打量她两眼,转身挑了两张光面的饼,每个好大一张,也厚得很,递给她:“就这个,一文钱。”
顾二丫接过饼,心里却在想,春杏说得果然没错,这周围住着的人果然都和他们家相熟呢,要是她真想跑,估计还没出城就被抓回来了。
得亏她没想着跑。
她后怕地又去买了煎菜馄饨。
煎菜馄饨里头有馅,又用了油,价钱要比光面饼更贵一些,五文钱一份,足有十二个。
买完了东西她就乖乖回去了。
春杏正坐在廊檐下嗑瓜子,见她回来便点头笑:“行了,准备吃早饭吧。”
顾二丫咂舌——他们这些乡下种田人谁吃早饭啊,除了农忙的时候一日三顿,其余时候都是过午才吃一顿,有时候晚上也不吃,勒紧裤腰带或者灌上一碗水早点睡也就挺过去了。
这些城里人果然和他们不一样。
这回顾二丫他们吃的就和六姑自家人吃的不是一样的饭菜了。
春杏把买的两块饼子切了小块,又一人给了一碗烂糊面——面是绿豆和小麦粉混合以后做出来的,这会儿麦粉价高,绿豆面便加得多一些,揉出来的面团很硬,春杏揉了一会儿就懒得揉了,是叫石头帮着揉好的。
发好的绿豆面用刀切成细条,下水滚熟,再掰两片白菜叶子,扯上两根蒜叶绘成一锅,方便又顶饿。
本来绿豆面是有些硬的,可用柴火锅煮了许久,早就烂透了,顾二丫捧着碗边吹边喝面汤,被烫得直吸气也舍不得放下,唏哩呼噜地灌进肚子里,又得了一小块买回来的饼,也被她捻着沾着碗边的面汤送进肚子里了。
一只碗吃得滴溜光滑,活像是被舔干净了。
顾二丫满足地放下碗,一抬头,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懵了一瞬间,不知所措。
倒是六姑笑了,她得了消息心情好,鲜少说刻薄的话:“能吃是福,旁的不说,那些富贵乡里的老爷太太们就爱看你这样的,吃什么都香。”下人吃得香、吃得胖才显出自家的宽仁厚道来。
顾二丫似懂非懂,但她能听出来是好话,咧着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吃完饭照例是顾二丫和石头把碗筷都洗了。
六姑晚些时候要出门,这会正和春杏交代事情,从开着的门里看见他们俩干活,反倒说了几句:“这俩倒是勤快的好苗子,不拘是卖到哪儿,都有的是人要,倒是那个巧儿,你别和她走太近。”
春杏摆摆手:“嗨,哪能走那么近呢?往年这样的人也不少了,她愿意和我谈谈心也就随她去吧。”
他们经手的人也不少了,多的是打主意想留在他们家里当个洒扫丫头的,也有希望和她关系好些,六姑能替她们找个好去处的,这事儿谁能说得准?六姑是个生意人,心里头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她也一清二楚,萍水相逢来的情谊当不得真。
利益当头才是真。
巧儿当真拿春杏当朋友才和她同吃同住么?必不可能的。
春杏心里也明明白白的,她也不图能找个真朋友,不过是多个人解闷罢了。
六姑见她心中明白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不过心眼子多未必不好,勤快爱干活的也未必能好,各人有各人的命罢了!”
她从前卖过一对双胞姐妹,便和如今的巧儿和顾二丫一般无二,姐姐勤快,妹妹嘴甜会哄人,两人一块儿卖进了一家富商那里,后来妹妹靠着嘴甜爬了富商的床,当上了姨太太,姐姐还在下人堆里打转呢。
六姑摇摇头,出门去了。
她一连出去了两天,到了第三日的时候才满脸喜气地回来,叫顾二丫他们跟着自己走。
当时顾二丫就觉着多半是他们的去路找好了,跟着一路走到地方才知道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