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着磕头的几个,正是前日在牙行里见过的外族女子。
马耀宗办事确实利索,那一日付了银子,就将这几个女子安置到了马场里。女子们被贩卖千里,早已麻木地等待悲惨的命运。没曾想来的是马场,没有满脸狞笑的男子,没有鞭策打骂,还有屋子住有干净的衣服穿。
更重要的是,她们竟还遇到了同族人,语言终于相通了。她们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叫南阳郡,买下她们的是南阳郡主。
今日郡主来巡视马场,她们没机会凑上前,便远远地跪下,给郡主磕头谢恩。
姜韶华舒展眉头,迈步走上前。
众亲卫寸步不离,随着郡主一并上前。
“都起身。”
郡主说的话,女子们听不懂。不过,语气中的温和清晰可见。
女子们没有起身,继续磕头。
姜韶华转头看马耀宗,就见马舍人上前来,张口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跪在地上的女子们,感动得泪水涟涟,再次磕了三个头,才站了起来。
姜韶华兴味盎然地问道:“马舍人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马耀宗笑着答道:“回郡主,臣刚才说的是契丹语。这几个女子,是契丹人。”
不等姜韶华追问,又解释道:“马场里的马奴都是外族人,所以,马场里的管事都会说一些。臣会说契丹语和柔然话。”
关外游牧部落众多,柔然是其中最大的部落,传闻有十万骑兵。契丹比柔然小一些,也有五六万骑兵。其余部落大小不等,约有十来个。想学会说所有的外族话,根本没有可能。会说柔然话和契丹话的,基本就够用了。
姜韶华笑着赞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能耐本事。”
马耀宗很是谦逊:“些许小事,不值一提,多谢郡主夸赞。”
陈舍人忍不住瞥一眼马舍人。
没想到马舍人还有这等能耐。这让同为舍人的她顿生警醒和些许危机感。
契丹女子身边那个五六岁的女童,扬起秀气的脸蛋,红润的小嘴吐出一句话。
马耀宗尽责地做起了翻译:“她说,郡主就是她的太阳。”
姜韶华眉眼弯弯:“告诉她,安心在马场里住下。她们是本郡主的人,谁也不敢欺负她们。”
马耀宗点点头,将这两句话翻译成契丹话。
女童开心地笑了起来,咧着小嘴露出一颗门牙,还有一个门牙漏着风。
其余几个女子也是满脸欣喜激动。
她们在草原里生活的时候,一顿饱一顿饿是常有的事,丈夫(亲爹)死在一场围猎中,她们的日子就更难熬了。牛羊被抢走,还被卖给了人贩子,辗转几处到了比阳牙行。
现在来了马场,竟是想也想不到的好日子。
待郡主一行人离去后,三十多岁的契丹女子红着眼,虔诚地冲着郡主的方向拜了一拜。
佛祖在上,庇佑我们的郡主,健康平安,一生顺遂。
……
当日晚上,姜韶华就歇在了马场里。
陈瑾瑜小声嘀咕:“郡主,马场里有几百个外族马奴,会不会不太安全。”
姜韶华淡淡道:“孟叔带了六百人,我身边还有两百亲兵,他们谁敢枉动,就是自寻死路。”
陈瑾瑜还是有一点不踏实,声音压得低低的:“郡主今日说要扩充马场,还要免了比阳百姓税赋,贴补粮食,我看马舍人的脸色都变了。这是在对马家动软刀子,郡主不怕马家人生乱吗?”
姜韶华忽然笑了起来:“瑾瑜姐姐这么忌惮马舍人?”
陈瑾瑜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子:“这么明显吗?”
姜韶华失笑,握住陈瑾瑜的手:“马舍人聪明能干,会说柔然话契丹话。不过,我用他是为了安抚马家。十个马舍人,也不及瑾瑜姐姐在我心里的分量。”
陈瑾瑜俏脸一红,难得有些忸怩害臊:“韶华妹妹,我是不是太小心眼了。我知道你重用马舍人的用意,可一看他出风头得众人夸赞,心里就有些别扭。”
姜韶华被逗乐了:“这才是真实的人性。换了是我,我也是要别一别苗头的。如果马舍人对你不恭敬,或是越过你抢差事出风头,你别客气,直接张口呵斥数落。”
陈瑾瑜也笑了。
闲话一会儿,各自歇下。
隔日一早,陈瑾瑜特意早起去郡主寝室外等候。
马舍人来得更早。
陈瑾瑜心里撇撇嘴,暗下决心,以后再早起半个时辰。
“陈舍人早。”晨曦中,马舍人的脸孔有些泛红,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说话不太利索。
陈瑾瑜矜持地应一句:“不及马舍人来得早。”
陈舍人昨日送帕子给他擦汗很是友善,今日怎么目光有些戒备不善?
马耀宗心里疑惑不解,脸上笑容愈发热络殷勤:“马场里还养了一些牛羊,我昨晚特意吩咐厨子杀了里两只羊,厨房里熬煮了一夜,羊肉汤热腾腾的,香气扑鼻。厨子还做了香脆的酥饼,配着羊肉汤吃更是美味。待会儿陈舍人和郡主一同尝尝。”
这般仔细周全,好像映衬得她更粗心了。
陈舍人面无表情:“马舍人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