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华按捺下心头火气,温声安抚两位老人后,又去老人家中看了一圈。
仓促盖就的茅屋,四面透光透风。现在正值酷暑天热至极,倒是无妨。等到天冷或是阴天下雨的时候,肯定凉风嗖嗖。
再看饥民们用的水井,几百人的村子里,竟然只有两口水井。每日得排着队来打水。
村子里的路也是乱糟糟的,散发着一些难闻的臭气。
姜韶华转了半日,面色愈发不善。
陈瑾瑜也忍不住嘀咕了几句:“这环境,也着实差了些。”
当然,对于被收容的饥民来说,有吃有住的,有粮种有地耕种,已经是从地狱迈步进了天堂。这年月,能活下去已经是万幸了,哪里敢奢求环境如何?
姜韶华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再去田里看看。”
到了田边,发现的问题就更多了。
一大片荒地里,农夫们或是低头锄草,或是拉着木犁开垦。姜韶华一行人露面,众人慌忙都跪下磕头。
“大家都起身。”姜韶华运足中气,声音遥遥传进众人耳中:“本郡主来看看你们,你们不必惊慌,原来做什么就做什么。”
百姓们还是又磕了几个头,才三三两两起身。一边做着手中的活计,一边悄悄转头张望。
“这就是南阳郡主吗?”
“肯定是了,南阳郡就这么一位郡主。还有,以后得叫我们郡主。”
“我们走投无路,是郡主收容我们,给我们盖屋子住,发粮食给我们,还发粮种,我们开出来的土地,有一半都归自己。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郡主!”
姜韶华耳力灵敏,百姓们的低语声陆续传进耳中。她听着,心里有些唏嘘。
百姓们所求的就是这么简单。有安身之处,有地可耕种,能填饱肚子,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就这么简单的要求,在旱灾蝗灾战乱遍布的北方,也成了奢望。
“汤司吏,”姜韶华简短地吩咐:“你去问一问,谁负责开垦荒田。为何这里只有木犁,连一头耕牛都没有。”
郡主平静的语气下,有着愤怒的情绪在汹涌。
汤有银肃容领命。他在西鄂县衙里当差十年,对县衙里所有人都熟悉得很。跑到田边一打听,便知道负责人是谁。
说来巧得很,这个人正是汤有银的堂兄。当年兄弟两个都在县衙里当差,一个大汤司吏,一个小汤司吏。
如今,小汤司吏进了王府当差,大汤司吏依旧在西鄂县衙里,领了每日来田边监工的差事。
“堂兄,郡主有事要问,你如数禀报,一个字都别隐瞒。”汤有银面色慎重地嘱咐。
大汤司吏一口应下。
到了郡主面前,果然一点都没隐瞒,将县衙里那点欺上瞒下的勾当说得清清楚楚:“邹县令安顿饥民的法子,都是从郦县的蔡县令那里学来的。不过,在具体实施的时候,难免有些偏差。”
“负责盖茅屋的,敷衍了事。发放口粮的,一开始还照实发,这两个月就开始克扣口粮。省下的粮食都悄悄换成了银子。”
“开垦荒田这边,是小的负责。小的没敢懈怠,每日都来田边巡查。前两年县衙里推广新式辕犁,旧的木犁都被收起放在库房里。小的便将木犁发给他们用。只是,这耕牛一事,实在不好解决。”
“县衙里是没有耕牛的。西鄂的百姓们,大概五户有一头耕牛。可他们怕损伤了牛,不愿出借。”
姜韶华淡淡瞥一眼:“郦县那边也是如此?”
大汤司吏被郡主这么一瞥,后背骤然冒了冷汗,低声答道:“听闻郦县那边,蔡县令特意和百姓们商量租借耕牛,用一天算两斤粮食。这粮食都是县衙出的。”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西鄂县衙没那么多粮食,或者说,邹县令做不到这份上。
开荒地的饥民们,也没什么怨言。在他们看来,县衙给屋子发口粮,已经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哪里还敢想别的。
姜韶华目光微凉:“此事本郡主知道了。傍晚回县衙,自会去问询邹县令。”
可怜的邹大人,自求多福吧!
汤有银和堂兄默默对视,心里不约而同地唏嘘。
……
邹县令眼皮跳了整整一天,心神不宁。
到了傍晚,郡主回了县衙,这份不妙的预感立刻成真了。汤有银将账册捧到邹县令面前,顺便使了个眼色。
邹县令心里一个咯噔,就听郡主冷冷问道:“邹县令,账册里每日登记发放的口粮,和实际发到百姓手中的数字,相差一半。此事你可清楚?”
邹县令额上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慌忙跪下请罪:“郡主息怒,臣委实不知此事。”
姜韶华冷笑一声:“你是西鄂的父母官,这事就在你眼皮底下,你竟然半点不知?真是糊涂透顶!”
邹县令哭的心都有了,却不敢推卸责任,就这么跪着请罪,请郡主重责。
姜韶华没有理会邹县令,吩咐一声:“传本郡主口谕,让县衙里所有人都来正堂。”
郡主一声令下,不到一柱香功夫,县衙众人便都来了正堂。
一个县衙里,有品级的正式官员有四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