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场工地门口。
洛F.LE108工程车跟上公交车,沿着春双路一直往前。
翟子安坐在驾驶位。
傅正卿和李景熙坐在副驾驶的双人座位。
道路笔直向前,经过一个红绿灯后继续往前,右侧是春雪公园。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花丛中窜出来,身后有人大叫:“抓住他,要是拿到战利品,大家平分。”
声音刚落,两男一女冲出来,朝着男人追击。
路肩上站着一个男人,他举起手指,一边比划一边喊:“嘣、嘣、嘣……”
“哈哈哈……”他收回手,全身颤抖,“一群垃圾,在这里追追追,跑跑跑,为那么一点东西,抢到了又怎么样,垂死挣扎而已。”
他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喊,“哈哈,一起毁灭吧,我占不到便宜,别人也别想占到便宜。”
车厢里安静极了,只能听到汽车发动机的隆隆声。
太阳穴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李景熙抬手按了按。
她有一种置身于战场的错觉。
脑子里有一个声音:看看路边的花坛,虽然现在没有花,但叶子还有一大部分是绿的。
想到这一点,提着的心脏稍稍落了下去。
五分钟后,工程车在T字型路口往右拐,走了大概一公里路,马路左侧出现一片废墟,外围绕了一圈广告围挡。
两个月前,这里还是一个汽车市场。
围挡前面站着一男一女,男人搂着女人的肩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两个人似乎谈妥了什么,很快消失在树荫后面。
过了一百米左右,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行道树底下,双眼空洞地仰头,年纪轻轻脸上却笼罩着暮气。
思绪努力挣扎着,企图抓住最后一丝理智,可是,靠转移注意力已经无法阻拦悲观情绪,泪水涌上眼眶,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索性合上了眼睛。
这个无相界的秩序在崩塌,大概能坚持多久,没有人能知道。
如果谭紫茗真的是这里的神,难道她会发现不了吗?
也许她已经发现了,只是她也找不到解决方法。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手背上传来暖意。
“熙熙……”
“熙熙……”
她挣扎着动了一下,感觉胸口像被什么压着,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睁开眼睛。
脑海里走马观花般涌出很多画面:躲在角落里吃馒头的卫英卓,躺在病床上的张成,在人工湖旁痛苦徘徊的谭紫茗……
声音还在继续,低沉而又缓慢,短短几个字,却透着娓娓道来的味道:“这只是梦,我们只是看到了他们的内在。”
李景熙深吸一口气,倏然睁开眼睛,她转过头,看着旁边的两个人。
驾驶座上的翟老师微微向她看了一眼,而后点了点头,留下一个浅淡的笑容后继续看着路面。
抓着她手的正卿,专注地注视着她,像是观察了她很久一样。
“虽然是梦,”她声音嘶哑,“却是他们的真实心境。”
“卫英卓、张成……”傅正卿的声音很镇定,仿佛具有安抚的力量,“他们的内心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们并不知道,或许也跟这里面,其中一两个类似。”
他顿了顿,“至少,他们以社会所认知的正常形态活着,不管是内心还是外在,那就是他们的一部分。”
傅正卿抬起手,抚摸两下她的头发,而后搂着她。
李景熙靠着他的肩膀,把脸贴在他的柔软外套上,看着前方。
两侧不断出现公交车的影子,其中一辆公交车的车顶后侧坐着一个人,他一只手抓着汽车边沿,一只手支着下巴,两只腿挂在后窗玻璃上。
——像极了小时候看的海盗电影,水手坐在桅杆上的一幕。
他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微微张了张嘴唇。
通过唇形判断,他说的是:不会吧,你们怎么来了?
“这不是文润建筑的陈助吗?”翟子安问。
“是他。”傅正卿回答,“他倒是挺招摇。”
一问一答后,两个人便没有再就他进行讨论,给李景熙的感觉:他们这番交谈不过是在消磨时间。
她没有顺着他们的话题延展思绪,脑子里依然还在回想刚才的画面。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动了动,但并没有拿开。
“熙熙,”傅正卿耐心地说,“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慢慢的,李景熙勉强抬起头,注视着他的脸:“暂时忘不了。”
“不要被那些画面拉走情绪,”傅正卿说,“现实中,一切都没改变,我们做完我们自己的事,一切自然就结束。”
“在这个地方,随便陷入他人的幻象,很危险,”翟子安轻轻落了一下眼睫,“我们要时刻记得爱自己,这种爱,可以促使人压倒一切困难。”
“爱自己。”李景熙喃喃。
“嗯,”翟子安平静地说,“让自己痛苦,让自己失意,都是一种不爱自己的表现。”
悲伤的情绪开始消退,理智慢慢回到大脑中,她开始重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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