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迷离的句号】
夏州之战前后持续了不到四个月,便以后唐中央的败退而草草收场。这场战争的伤亡损失和持续时间都算不上规模巨大,但它的影响却是无比巨大的。
李彝超大大提高了拓跋李氏在党项诸部中的威望,巩固了党项人在夏州地区的势力,为日后李元昊建立西夏政权奠定了基础。关于李元昊建立西夏的故事,后文将会详述。
夏州之战的失败对李嗣源的打击是沉重的。
李嗣源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打造了“明宗盛世”,多次成功镇压了境内的反叛势力,例如定州王都、汴州朱守殷等,在加强中央集权、削藩的道路上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在延伸中央势力的努力上却屡屡碰壁。
三次对外(貌合神离,表面称臣、实际割据)战争,荆南之战、两川之战、夏州之战,均以失败告终。
特别是夏州之战,李嗣源的担忧是正确的。拓跋李氏就是跟契丹人眉来眼去,最后终于形成了鼎足之势(辽、宋、西夏)。西夏在辽宋之间间于齐楚,游刃有余,两头卖好,成为大宋的劲敌,并一直成功存活到南宋时期,最终被蒙古骑兵灭掉。
李嗣源当然无法预见大宋的建立和统一,但他知道,盘踞在夏州的党项人一定会联合契丹,成为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无论这个中原王朝是后唐,还是别的王朝。
李嗣源没有机会了,他没多少时间了。
李嗣源登基时已经60岁,没钱没粮没兵,非常弱势,所以他这个皇帝当的也比较憋屈,脾气暴躁、性格刚烈的他,不得不成为好好先生,处处妥协让步。
短短七年中,他在政治上遭受了连续重创,比如三次对外战争的失败。
相比之下,不见刀枪的政治斗争更为残酷,而他在其中更像是一只失去动力的孤舟,眼见他沉浮,眼见他逐流,却无法操控自己的命运。
他祭出了自己的良师益友、铁哥们儿安重诲,而这也于事无补。安重诲的死只是大势所趋的产物,却不能改变趋势。
手握重兵的藩镇仍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后宫、宦官等势力的崛起更是从内部威胁着皇权的统治,李嗣源感觉自己要重蹈李存勖的覆辙。
让他更不敢相信的是,他的儿子李从荣,居然也巴不得他早日归天,好继承皇位。
如今,67岁的李嗣源百病缠身,身体每况愈下,随时都有驾崩的危险。
李从荣终于等不及了,明宗版的“兴教门之变”上演了。
李嗣源起事时,长子李从审被元行钦所杀,按照嫡长子继承制,次子李从荣将有望成为皇位继承人。李嗣源也对李从荣寄予了厚望,登基后就委以重镇,先镇魏博、后镇河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判六军诸卫事,还挑选了知名知识分子做他的幕僚。
然而李从荣这个人却为人轻佻,他给自己打造了一副“颇喜儒”的人设,做出礼贤下士、尊礼儒生的样子,每天都与诗人鬼混,还附庸风雅,经常吟诗作赋,据说他作诗千余篇,整理成册,名为《紫府集》,还骄傲地宣称他的诗作天下第一。
但他的这番精心包装却适得其反,文武群臣对他嗤之以鼻,连李嗣源也亲自点拨他,说你喜欢念书,这很好,但你将来是要当皇上的,书中的道理会有专业人士帮你解读,而且咱们是武将出身,写出来的所谓的诗词,水平其实是很低的,反倒被念书人耻笑,先帝庄宗不就喜欢作诗嘛,你瞧他写的,嘛玩意儿啊!
学渣就是学渣,装什么学霸呀,万一哪天被问知网,不就翻车坑爹了嘛。李嗣源对儿子谆谆教导,然而李从荣却听不进去。
李从荣之所以要打造一副学霸、诗人的人设,不单单是附庸风雅的个人爱好,事实上,他甚至非常讨厌儒生,他是一个性情残暴的武夫。而他披上“文化人”的外衣,多半是出于政治斗争的需要。
按照封建礼法,嫡长子继承制,李从荣是无可争议的皇位继承人。但问题是,自唐末以来,没有一个皇帝是按照这个制度产生的。李从荣也未必能顺利袭位。
比如说,安重诲最想帮李嗣源除掉的,李嗣源养子李从珂。李从珂自幼追随李嗣源,至今已有三十余年,立功无数,与李嗣源感情甚笃,年龄也比李从荣大。
安重诲生前多次提醒李嗣源,说李从珂将来一定会造你的反,安重诲临死时,还发出“恨不为国家除潞王”的遗憾。
李从珂就是李从荣顺利袭位的威胁之一。
李从荣的同母弟李从厚,长得最像李嗣源,因此深得李嗣源溺爱。而他也沉稳寡言,喜欢读书,彬彬有礼,待人接物都很得体,深得群臣拥护,他的妻子是孔循之女(原本想娶安重诲之女)。因此李从厚在朝中也有收获了一大批粉丝。
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威胁,就是李嗣源最小的儿子李从益。李从益的具体年龄很难考证,但他此时一定不会超过7岁,因为他是在李嗣源登基称帝之后才出生的。
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李从益当然不知道什么叫派系争斗、什么叫夺嫡争储,但幼小的他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用作棋子。
这就引出了李嗣源宫廷斗争中的最强实力派——王德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