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意思相近,但安重荣自问自答的后半句,直接让其格局由浩瀚宇宙变为逼仄果核,由三十三重天坠入归墟深沟。
陈胜、吴广喊出了《国际歌》的气势,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这一喊,唤起了底层人民的觉醒,号召受压迫、受剥削的奴隶们站起来,用武力争取自己的合法权益,具有划时代的进步意义。
而安重荣的话,则喊出了“抢钱抢粮抢娘们儿”的土匪气质,满满的强盗逻辑。
就是这样的话,他也敢公开喊出来,不止一次地对身边人提及,丝毫不担心会传到石敬瑭的耳朵。
所以石敬瑭很容易就探知了安重荣的不轨之心,这才在分割魏博的时候,顺带手削弱了安重荣的实力,从他治下的成德军划出一个州,又把他的亲家邻居皇甫遇调走。
安重荣办公楼的正前方,有一根数十尺高的旗杆,旗杆顶端是一个龙头装饰。一日,安重荣手挽弓箭,对身边人说道:“如果我能当天子,就让我一箭射中龙头。”说罢,一箭射出,正中龙头。
联想起石敬瑭当天子、自己当节度使的故事,安重荣愈发相信自己也能够当天子。于是更加飞扬跋扈。
当初赴镇镇州时,是秘琼在镇州发动兵变,屠杀原节度使董温琪一家,然后自称留后,石敬瑭便任命安重荣为镇州节度使,而任命秘琼为齐州防御使。
临行时,石敬瑭千叮咛万嘱咐,对安重荣说:“如果秘琼拒诏不受代,你千万不要强行夺取,我会再给你安排一个其他的军镇。”
这种妥协退让、软弱绥靖,是石敬瑭迫于内外压力而不得不采取的治国策略,是弱势领导人的正确态度和姿势。
然而安重荣却把它理解成是石敬瑭天生的懦弱、胆怯,并对此嗤之以鼻,得意地对身边人说道:“秘琼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而已,石敬瑭都怕成那个样子,真是胆小如鼠!看我,身兼将相,手握重兵,吓死石敬瑭!”
要谋反,就要招兵买马、聚草屯粮、修墙挖沟等一系列基础操作,合纵连横已经算是进阶版的了,实力弱小的安重荣独辟蹊径,找到了一个专克石敬瑭的法宝——民族主义、爱国主义。
石敬瑭尽心事奉契丹,对此,安重荣指责他是卖国贼,并高举民族主义大旗,把自己塑造成铁骨铮铮的爱国将领,极力煽动民族对立。
时至今日,某度的人物词条中,对安重荣的评价仍然是“后晋文臣武将中唯有安重荣自恃忠心,旗帜鲜明地反对石敬瑭奴颜婢膝的投降政策,痛斥他饮鸩止渴的卖国行径,力所能及地保护北边诸族部民,遏制契丹人的狂妄野心,这种抵抗外族侵略的爱国心与民族气节值得后人称颂。”
哎……一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成了多少带路党人的遮羞布。
安重荣用心险恶,从未真正树立理想信念,政治野心极度膨胀,政治品质极为恶劣,权力观、政绩观极度扭曲,****大政方针,制造散布政治谣言,阳奉阴违,欺上瞒下,捞取政治资本;为实现个人政治目的不择手段,操弄权术;狂妄自大,恣意妄为……
安重荣拿对外关系说事,指责石敬瑭卖国,抨击后晋政府丧权辱国,等等,且不追究其是否得当,即便后晋政权是汉奸集团,也改变不了安重荣的本来面目。“石敬瑭是坏蛋”与“安重荣是坏蛋”是两回事,把石敬瑭判为坏蛋,并不影响把安重荣也判为坏蛋。
高举民族主义、爱国主义的,不一定就是好人,贼喊捉贼,你照样是贼。
每当契丹使节借道镇州去汴州、洛阳,安重荣都会对他们百般侮辱,甚至将使节诛杀,故意给石敬瑭制造外交事故,使得石敬瑭疲于应对,拿出大量的经济补偿,还要卑躬屈膝地给人家赔礼道歉。
镇州位于两国交界的地方,除了作为南北交通的要道,这里的民族情况也比较特殊,蕃汉杂居,大唐施行羁縻怀柔政策,使得各少数民族分散聚居于此,战乱和灾荒又加剧了其流动性,使得这一地区民族成分极为复杂,相互之间的关系也是盘根错节。显然,这里成为了分裂分子的理想温床。
其中一支吐谷浑部落,在“河东战争”时恰巧在幽云十六州之内,随着石敬瑭的割地条款,也就一并沦为了契丹人的二等公民。契丹一向歧视被征服地区的人民,往往是残酷的盘剥、压榨。
安重荣就派人秘密联系这支吐谷浑部落的首领,引诱他们南下,回归后晋。于是,这支吐谷浑部落的一千余帐南下,从幽云十六州进入后晋的领土。
契丹大怒,遣使责备石敬瑭违反条约、招降纳叛。
石敬瑭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奉上厚礼赔礼道歉,并派部队在太原、镇州、忻州、代州等高山深谷中搜索、逮捕这批非法偷渡客,然后把他们交给契丹。
这一下,安重荣借题发挥,大肆宣扬:瞧,这个卖国的汉奸伪皇帝!
随后,安重荣就加大了剂量:扣留了契丹使节拽剌,并派兵大掠幽州南部地区。还上疏声称吐谷浑、突厥、契苾、沙陀等部落的首领纷纷控诉契丹人对他们的压迫,表示想要回归中原,且契丹人已经开始做军事动员,据说是准备南下入侵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