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离能听到面前的老人呼吸渐渐微弱然后顿止。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声：“老师！”“朐芒爷爷！”“老祭司！”…… 这些声音向部落的族人们正式宣告老祭司已回归月神的怀抱，宿营地里各个角度传来高高低低的哭泣声。 那只轻轻放到自己头顶的手，让厌离感觉到和奶奶一样的慈祥和温柔。但是，就像奶奶也只陪伴了自己这么些时光一样，这只温柔慈爱的手也只有一次，仅此一次地轻轻抚过自己头顶。 厌离呆呆地站着，听着身边的人为老祭司的离去发出哀恸的啜泣。想起了孤零零地寂寞地在漆黑的夜里悄无声息死去的奶奶。 奶奶…… 那张一直骄傲地绷着平静面容的小脸终于裂开，咸涩的泪水从眼角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 奶奶……我想奶奶了…… 厌离转身，小小的身影向窝棚外走去，摸索着走向记忆中奶奶躺着的方向。 一个脚步声从身后跟来，随即一只温暖的手拉起他的小手。 厌离听见青彦阿姨因努力压抑着啜泣而显得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奶奶已经不在那里了，族人把她放置到了一个温暖干燥的地方，不用再孤零零地睡在冰冷的地上。” 说着，青彦也忍不住眼泪又滴落下来。她想起躺在冰冷的地上死去的苦嬷嬷，身下甚至没有一块兽皮。而所有的兽皮都放在藤筐里，裹住厌离瘦小的身躯。 她带着厌离来到族人们安置苦嬷嬷的地方。苦嬷嬷躺在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木架下，身下不知道被谁垫上了一块兽皮。 看来，不知道是哪个兽人也注意到苦嬷嬷临死的凄凉，悄悄地把自己的兽皮贡献了出来。 厌离呆呆地站在苦嬷嬷身前，眼泪无声地一颗接一颗从眼角滑落，轻轻地唤了一声：“奶奶……” 奶奶，你还冷吗？你还会寂寞吗？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了月神的怀抱，还会有人在夜里小声地陪你说话，静静地听你的絮叨吗？ 奶奶，你走的时候，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去陪伴你。可是现在，我不能去陪伴你了。 促昔叔叔说，我可以不成为别人的累赘，老祭司爷爷说，我可以去听全世界的声音……可是，全世界的声音里，也没有奶奶的声音了…… 奶奶，我没有来陪你，你会怪我吗？ 厌离的眼泪滚落得更加汹涌。 青彦温柔的声音在耳边道：“如果你奶奶知道了你的选择，她一定会很高兴。她不会觉得寂寞的，她会继续庇佑着你，为你向月神祝祷平安。” 一只坚定的手轻轻放在厌离的肩膀上，寒祈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厌离身后。轻声道：“告诉奶奶，你将来会成长为一个坚强独立的男子汉，不会让任何人看不起你，也不会再轻易掉眼泪。这样，奶奶才能放心地离去。” 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一直僵硬地蜷缩着的苦嬷嬷身躯渐渐地柔软下来。 青彦惊奇地对厌离说：“你奶奶听到了！她听到你的心声了！她的身体变得柔软了……苦嬷嬷，她的脸竟然变成了笑容……” 是的，苦嬷嬷那张一直愁苦地紧紧皱着的脸终于展开了，变得平静而安详，嘴角似乎也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厌离抬起头来看向天空：奶奶，是你吗，你真的还在守着我吗？你愿意我留在这世界，去聆听更多的声音吗？ 有风从树林掠过，树叶响起哗哗的声音。 厌离似乎真的听见了奶奶的笑声。那些稀少的，偶尔出现的笑声：“我的小厌离，真是聪明又可爱……就是可惜，月神没有给你一双明亮的眼睛，那样的话，我的小厌离长大了，一定会迷倒很多小雌性，呵呵呵……” 然后便是轻轻的叹息。 但是，这次奶奶真的是笑了吧……我没有再听到那声叹息…… 寒祈突然道：“你奶奶从来都不希望你和她一起回归月神，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给你留下生存的机会。 只不过，她担心你因为对别人抱有幻想，将来会不得不痛苦地去面对丧失生存机会的绝望，才一直诫告你不要寄望于别人。” 寒祈眼里浮现出那个一直都艰难而努力的蹒跚前行的衰老身躯，如果不是为孙子争取一丝生的希望，苦嬷嬷又怎么会坚持跟随部落迁徙？ 如果不是心底那一丝万一的期冀，又是什么能让一位衰弱的老人挣扎着，走过人生最后一段困苦的厄途？ 但是自尊的老人从来没有把那一丝期冀付之于口，甚至不愿意给孙子留下一丝幻想的机会，只是为了在最糟糕的情况出现时，孙子依旧可以保留住完整的尊严，而不会因为自己的残疾遭人嘲笑，践踏自尊后在痛苦绝望中死去。 至少，我可以抬着头，挺着腰坦然地面对死亡。 而面对这样幸存下来的厌离，如果只是像自己选择的那样，带着同情和施舍的想法去抚养他长大，他或许获得了生存的机会，却永远失去了尊严。 终其一生，不过是一个幸运的残疾兽人，而一旦抚养者消失，依旧会陷入地狱。 甚至以厌离的骄傲，可能会当场拒绝，坦然赴死。 而促昔的问话，却是让他重新找回了生存的动力，给予他一个梦想，再给予他一个选择以自己的能力去换取生存的机会，让他永远都可以都站直了身体，平静地对待别人的眼光和嘲笑。 因为我的生存，是我自己努力换来的，而不是向任何人哭泣哀告求来的。 ﹍﹍﹍﹍﹍﹍﹍ 临时宿营地里燃起两堆熊熊烈火。 部落族人沉默地围绕四周，看着烈火中，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