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峰景阳居洞府的西南角,圈隔出了一片繁茂的翠竹林,段炎庆与孙老正在其内的一座古朴小亭内相对席地而坐。两人的中间处,摆放着一张有些残破的红木棋盘,其上纵横之线交错,数十枚黑白两色棋子稀稀落落地布置其中,似乎才刚开局不久的样子。
“记得距离上次赏赐下筑基丹还不满两个月,这么快就已经进阶突破了?”段炎庆手执黑子,没有迟疑地落于棋盘中的一处星位。
看着眼前的棋局,孙老平静地应了一子,开口道:
“是的。为了张匠师的故去,此子不眠不休地跪悼了七天。原先还以为会因此堕了心志萎靡一段时日,却没料到竟能定悲而后勇破了阻障,倒也没有辜负了师伯您的期许和张匠师对他的苦心栽培。”
听到这话,段炎庆抬眼瞧向了孙老,却见对方只是埋首于棋盘,一点都没有抬头回看过来的意思。
“难得听到你会为一个晚辈说好话呢。”眼皮微合收回目光,段炎庆伸手又夹起了一枚黑子,却没有马上放入棋盘中。“只是既然已经进阶了,怎么还把人给派出去外头奔走,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留在门内巩固修为才比较合适。”
“若是寻常修士,此刻巩固修为倒也理所应当,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暗卫的一员,唯命是从是应尽之责,由不得他随心所欲。况且此子根基扎实牢固,一点也不像寻常人那般刚进阶修为不稳的样子,眼下倒不需要费这番功夫。”
顿了一顿,孙老直起身子,正襟危坐地继续说道:“此外这一回的任务,除了由他来执行之外,也没有别的更加合适的人选。既是施恩助其完成寻人的愿望,赢得多一分忠心,也是借萧家的刑牢敲打弹压,免得因为眼下骤然进阶而日后得意忘形。对于那四个家族而言,师侄认为眼前一昧避世不出并非良策,所以需要有一个足够令人动心的利益引动他们拼搏起来,至少是让他们那些人不能对宗门生了离心。除此之外,这也是为了师伯上次所说的计划做准备。”
段炎庆微微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孙老竟会在此时提起这件事,随即将手中的黑子丢回了棋盅。
“怎么,你准备用他作为替身?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刚出任务的新人暗卫,担当得起这份重任吗?”
“当下宗门势弱,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大小势力在窥伺着。即便是同在这云梦山脉中和我宗交好互为犄角的古剑门、百巧院两派,也已生了轻慢之心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先前天煞宗那厮挑动修仙家族的无籍外系弟子和散修叛变,现在事后看来更像是声东击西之计,为了掩护他自己能顺利潜入荒古沙漠得到进阶的关键,但实际上这何尝不是在天煞宗高层默许下对我宗实力的一次试探和打击。如今,不仅那人成功进阶后期,而且还伤损到了我宗附属四个修仙家族的根基,更让其他小门派和家族动摇了依附的信心。此消彼长之下,面临的就是最坏的结果,因此此计划已不容继续耽搁下去了。”孙老的神色有些肃然起来,微微摇了摇头。
…
“启用他作为此计划的核心影子,师侄也是再三斟酌考虑过的了。此子当年入门时测验灵根有异,后出于谨慎曾秘密将其放倒,以引魂术拷查其出身经历,倒也底子干净和实在,所以才有了让其自由掌管点金堂的权限。只是师伯也知道引魂术此法十分凶险,所以他的这段记忆至今是被封印着。”
“再说此子的争斗实力,师伯先前已当面测试过,想必您心下自有结论。至于其资历尚浅行事不够老练,师侄觉得这不是个坏处。因为此番所要假替的正主本身也是个年轻人,若是为人太过老成,倒也容易弄巧成拙令有心人瞧出了破绽。反之,足够的出挑,又有几分率性而为打破成规,才能让旁人多疑捉摸不透,无法轻易得到结论。”
说到这里,孙老从袖子之中取出了一枚万言玉简,低下头双手捧着呈递了过来。“前后的计划安排,师侄已经详细地记录于其中,还请师伯过目。”
闻言段炎庆看了过来,紧盯着玉简好一会之后,这才伸手接了过来握于掌心闭上了双眼。很快,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着,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良久之后,段炎庆这才睁开双眼,但却对玉简中的计划好坏与否未置一词,反而他再次低头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棋盘上的局势,轻吐一口气道:“大局已定,你先回去吧。”
“是。”孙老站起身拱手深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才走出两步远,就听得段炎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师侄的棋艺,古剑门的白前辈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可惜你从不跟生人手谈的。”
孙老的脚步停滞了一下,随后却没有回头走得更快地出了竹林。等到人影远去,段炎庆再次看向了手中的玉简,低不可闻地喃喃说道:“在这诸般计划种种安排之中,你是存了几分私心呢?”
与此同时,在距离萧家驻地数里之外一片林子中,孙火正一手扶搭着树干干呕酸水不止,脸色十分的难看。在亲眼目睹萧月近似人彘般的惨状后的惊惧攻心,强忍到了此刻终于无法抑制地爆发了出来。
到了现在,孙火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窥见到了修仙界血腥残酷的冰山一角。
相比之下,不管因何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