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叫他听了,倒生出些许惭愧,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平白冤枉了无辜。
怎么听都像,他是那个颠倒黑白,歪曲事实的恶人,而延味羡行端坐正,一身清白坦荡。
延味羡没说,但落在博朗耳朵里,却像是听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那便是,千秋功过但凭后人说,是非公断自有定论,他不惧死,但定要落个磊落清正的身后名。
博朗最看不惯这样的作派,不屑道:“你无辜,懒得分辩,一心求死是吧?好,我成全你!”
身为伙房总掌事,乌头碱的采买由你负责,取用也必经过你的首肯,炙羊肉又是从伙房出去的,主帅出事你本也难辞其咎,更何况还有人指证你伪造事由,实欲杀人嫁祸。
先不论你是否蓄谋不良,有无戕害主帅的动机,渎职误事,又不能拿出证据力证无辜已是板上钉钉的了,要拿你问罪,以儆效尤,也合情合理。
说着,博朗就要拔剑。
“慢。”秦瑄情急之下,想到了涂坤克的话,刚好可以用来堵博朗:“涂校尉此前有句话说得很对。”
众将领皆是一愣,涂坤克更是迷惑。
“严刑之下恐多冤狱,无证无以论罪,对小兵如此,对炊事长亦同理。”
秦瑄定定站立,并没有要伸手去拦博朗出剑的意思,言语上也无相劝之意:“博朗将军率性,这剑拔便拔了,只是传出去,恐要让人口舌我们突厥人不通情理,论事竟有两套准则了。”
语罢,他还不忘特意点一下涂坤克:“涂校尉,你说是吗?”
不能屈打成招,威逼恐吓这话是涂坤克亲口说的,虽然他当时是为了保拓钦,但秦瑄用“两套准则”的言论来绑架他,他还能怎么说。
终是涂坤克拦下了博朗:“够了,别让人说上面的人没有能耐,只会拿手下的人出气。案子也不是这么查的。”
博朗没再置气,但他仍是不忿:“手下的人血性至极,个个都是硬骨头。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会乖乖配合吗?”
他的话更像是说给众将领听到的:“那依你们看,这案子该怎么查,还能怎么查?”
恐吓不得,威逼不得,屈打成招不得,难道指望凶手突然良心发现,供认不讳吗?
还是想学酸腐儒生那一套,企图用只言片语感化凶手?
倒不如杀一儆百,宁错杀,毋错漏。
对于博朗身上的暴戾,卢云琛一行旁听多时,多少也能理解,目前嫌疑最大的两个人拓钦和延味羡都是硬骨头,一个怕死拼命分说,一个不惧死高昂头颅,任是谁看了都会感到头大,更何况博朗本就没什么耐性。
博朗将军,本就是个但凡能动手,但凡能用手里的剑解决的事,就不想多费脑细胞的人。
当嫌疑人众多,谁都没法排除自己身上的嫌疑,又没有更多的线索破开迷雾时,让他们就地打一架,打赢的人求生欲最强,最有可能谋划大案,处死,打输的人非死即残,视为同党,一并处死,才像是合乎他逻辑的断案方式。
照他的思路,嫌疑人之中总有一个凶手,保险起见,一个也不能放过,他才会安心,这样的断案方式也最为高效,省力也省脑细胞。
任他嫌疑人再多,一架解决。
倒是秦瑄的反应,让卢云琛一行都十分意外。
现在怀疑都集中在小兵拓钦和延味羡身上,涂坤克就算知道些什么,暂时也无法针对于他,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吗?他该乐得清闲才对,何苦替延味羡说话。
就算博朗将军真的出手伤了或是杀了延味羡,让他承担一切罪名,一介厨子或一个小兵当替罪羊,又有什么分别?
反正对于秦瑄来说,主帅之案很快就能不了了之了,正合他的心意,为什么要阻拦?
朱冀突然有一个大胆猜测,小声道:“莫非我们都猜错了,下毒的事并不是收买某个小喽啰做的,炊事长实则才是副将的人,所以副将才要保他?”
尹从睿看副将对延味羡遇险的反应,认为朱冀的话不无几分道理,补充道:“副将的人……什么意思?炊事长职阶是高一点,但如果和小喽啰一样都是棋子的话,没什么区别啊,副将随时可弃。你是想说,副将和延味羡,正如副将和燕参领一样,是很重要的同伴?”
何翊云觉得这个推测太过荒谬:“副将和大厨是……很重要的同伴?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虽说炊事长厨艺好,人人交口称赞,但你当副将真是吃客?一个在前方,一个在后勤,估计都没见过几面吧。”
“有没有可能,炊事长是副将深埋在伙房的棋子,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表面没有往来,是因为主帅之事才启动的?”尹从睿说出自己的猜测。
朱冀就事论事道:“要说冯老是深埋军中的棋子,我信。炊事长……我看副将看他的眼神,不像。”
尹从睿争辩说:“眼神我看不出来,但我看他的反应像。不然为什么博朗将军要拔剑,副将会那么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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