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袁璩睡得并不踏实。
李嶝因为担忧她,不但没有让她挪到书房去,自己也留在了卧房之中,眠于窗边的炕床之上。
丑时左右,袁璩发了高热,浑身烧成个大寿桃,红通通的。
未免出事,孙大夫直接被留在了府内,李擎也睡不好,他年幼,第一次遇到贼子暗杀偷袭,彻夜噩梦连连。
几番辗转,实在无法入睡时,他起来在院落里四处晃荡。
却见外面有步伐声传了过来,出了院门才看到雀哥儿与丹朱正打着灯笼提着食盒往正房走去。
“雀哥儿,怎么了?”
这深更半夜,寂寥之夜,突然冒出李擎的声音,吓得丹朱慌忙丢了灯笼,雀哥儿也因为失了光,绊倒在游廊之上。
“谁?”
谁?!
李擎幽幽道,“是我啊,你们怎么就吓着了?”说完赶紧跑过去,帮丹朱扶起已经灭了的灯笼,丹朱抚着被吓得扑腾扑腾乱跳的心口,很是无奈。
“三公子,大半夜不睡觉,您也不要神出鬼没吓人啊。”
说罢,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引了火把灯笼重新点燃,又扶了雀哥儿起来。
打开食盒一看,参汤洒了半碗,不由得懊恼道:“大奶奶发了高热,正说提了参汤去伴服药丸子呢,三公子你这么一吓,都快洒没了。”
李擎探头一看,可不是,撒了食盒里湿漉漉的。
顿时也觉得不妥,连忙看向雀哥儿,“不如我跟你再去厨上端一碗?”
雀哥儿这会儿也是又累又困,想了想,只得说道:“先送去正房吧,如果大奶奶能就着吃了药丸子,那也倒是不用了。”
李嶝彻夜未眠,一直守着袁璩。
雀哥儿提着洒了没剩多少的参汤回到正房,丹朱连忙服侍袁璩服下孙大夫亲手搓制的中药丸子。
烧得浑身烫呼呼的袁璩,还不忘招呼李嶝,“哥哥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教我与李擎习字读书呢。”李嶝轻轻揉了揉她的双丫髻,看着她因为高热烧得横波流转的大眼睛,温声抚慰,“不用管我,你睡了,我自然就卧榻之上睡了。”
袁璩知他七窍玲珑肝,定然是明白这一箭是她挡替他挡了。
昏昏沉沉之际,又漾出一丝笑意,“哥哥不必放在心上,一切都是巧合,再退一万步来讲,折了我的胳膊,总比要了你的命好上许多。我们一府上下,还指着你过日子呢。”
李嶝目不转睛的盯着袁璩,这一日他过得也极度的困乏劳累,可就算这般,还是气质高贵,不见半点颓色。
“阿璩,好孩子,睡吧。”
许久之后,李嶝柔声说道,袁璩微微点头,闭上眼睛又昏睡过去。
这一夜,注定是许多人的不眠之夜。
在一处破庙之中,佛祖菩萨跟前燃起一堆柴火,两人咳喘不已,围着火堆静默之中,时不时探视着各自的伤口。
“想不到,竟然差点折在赵克手中。”其中被赵克打入卫城河的那个年岁大一些的络腮胡男子冷声说道,语气之中充满不甘。
而另一位褪去半衫,胸口一刀伤口鲜血淋漓,此刻他发出嘶嘶倒抽气之声,想来也是很痛。
“哎,真不知楼里为何接了这单子生意,说来,我二人也在京城滞留了三五个月,应是找不到什么机会与李嶝近身。哎……四哥,那护卫如此凶残,区区濂溪谷竟然培养出这样的高手也是出乎我的预料。”
他丢了连弩就开始跑路,可何川跟着过来就是一阵密不透风的剑雨,他哪里是对手,躲来躲去还自己撞上了软剑,划拉了这么一道口子。
鲜血淋漓。
也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恹恹无力,双唇苍白。
“我们今日差点折在此处,罢了,回去跟宗主汇报,这事儿……推了算了。”
那络腮胡说道,二人险些丧命,想来也没好的办法,眼下只能如此。
许久之后,才喃喃自语,“这濂溪谷与李嶝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派了这么些人护着这废世子——”
同时发着高热的除了袁璩,还有潘湘儿,她被袁予文在河畔找到时,几乎是半晕状态,小春一直在侧搂着她,袁予文想要把潘湘儿抱到车上时,小春大着胆子跪在了他的跟前。
“三公子,求求您饶了我家姑娘,你若真是疼爱姑娘,就不要这样对她。不然——,来日她还会被卖!”
卖?
袁予文当着袁予拙以及一旁放灯的百姓,冷哼道:“有我在,谁敢卖了她?”
谁敢?试问——袁府上下谁不敢?
今夜,如不是有人相救,主仆二人这会儿只怕早在百花楼里——回天无力。
小春半边脸肿得老高,跪在地上仰头看着袁予文,“三公子发发慈悲吧。”声音里全是卑微的哀求,潘湘儿慢慢醒了过来,一把抓住小春的手,把她的手抓得生疼。
“不要哀求,无用。”
小春哭着扶起潘湘儿,主仆二人相互搀扶着往马车走去,袁予文追上来欲要问个清楚,却被袁予拙拦住,“三哥,此番在外头,有什么事回府再说。”
苏婆子也人群中挤了过来,一把就搂住潘湘儿与小春,呜呜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