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步走进,跪在嫡母旁边的蒲团上,小声道:“母亲,我回来了。” 大夫人眼里只有镇国公的牌位,道:“这一路,还好吗?” 顾玉道:“母亲不转头看看我,怎知我好不好。” 然后顾玉见到了一个几乎陌生的嫡母。 她面容悲痛,眼角挂着未干的泪,两鬓苍苍,眼神空洞,仿佛老了十几岁,似乎下一秒,她就要随父亲镇国公而去。 顾玉觉得这样的嫡母很陌生。在她的印象里,镇国公府的大夫人一直是端庄的,严肃的,连面对她与阿姐流露出的慈母仪态也是克制的。 她原本是泾阳季家培养出来的嫡女,一举一动像是都是尺子量出来的,听说年轻时被许多贵女封为端庄的模范。 顾玉小心翼翼问道:“母亲,您怎么了?” 大夫人闭上眼睛,把泪水都憋回眼睛里,勉强对顾玉露出一抹笑,可是那笑比哭还难看。 顾玉道:“母亲是身子不舒服吗?可要我把冷大夫叫来看看?” 大夫人摇摇头,哽咽道:“没什么,母亲只是看你这么争气,有点感怀。” 顾玉的心落下去一点,大概是她从江南回来,马上要袭爵,让母亲有些感慨吧。 顾玉道:“我在江南立了功,圣上说可以趁着秋祀,恩许我大礼荫封。” 尽管她十分克制了,但语气里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自豪,和一丝想要得到夸奖的渴望。 大夫人听罢并未觉得开心,内心反而更加沉痛,她抚摸上顾玉的肩膀,又抚上顾玉的眼睛,道:“我的儿,你辛苦了。” 顾玉第一次被嫡母这么亲昵地对待,用脸颊蹭了蹭嫡母的手掌,道:“母亲,不辛苦。” 大夫人道:“我看了邸报,你在通宁县苦守许久,是绍太尉及时增员了,救下了整座城池。” 想到她那段被叛军逼得近乎疯魔的日子,顾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当时情况很危险,幸好他来得及时,逼退了叛军。” 大夫人喃喃道:“及时吗?” 顾玉在心里叹气,怎么能说及时呢,她与君泽在通宁县闹出那么大动静,朝廷援军早该过来了。 可是非要等到她们实在是撑不下去了,把圣上生母淫秽后宫的传言扩散出去,援军才肯加快脚步。 但那经历过于危险,她既然活着回来了,就不欲多说,平白惹得嫡母忧心。 顾玉道:“还算及时。” 大夫人看着顾玉,像是要透过她的眼睛去看另一个人,道:“幸好你活着回来了。” 顾玉觉得今天的嫡母很不对劲,道:“母亲,您今天到底怎么了。” 大夫人张了张嘴,还是没把那件事说出口,道:“我想你父亲了,你的眼睛最像你父亲,都是丹凤眼,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父亲的眼睛。” 哪怕是苏姨娘,都会时不时抱怨她父亲死得太早。可是作为镇国公府的大夫人,母亲很少提起。 父亲顾钧益在母亲这里像是一个禁忌,不是不想提,而是一旦提起,徒惹悲伤。 顾玉道:“父亲不在,我会一直陪着母亲。” 大夫人叹口气,道:“来,给你父亲磕个头,若你父亲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出息,一定很欣慰。” 顾玉正面父亲镇国公段钧益的灵位,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而后顾玉对嫡母道:“母亲,祠堂阴凉,您身子骨不好,我扶您回去吧。” 大夫人摇摇头,道:“我想再跟你父亲说说话,你先回去吧。” 顾玉道:“好吧,母亲你也不要久待。” 顾玉从祠堂走后不久,冷大夫佝偻着身体,也到了祠堂,问道:“大夫人,您告诉世子了吗?” 大夫人跪伏在地,泣不成声,哭道:“我说不出口,我怎么说得出口,你看她的肩膀那么单薄,却要撑起整个镇国公府,我亏欠她的已经够多了,怎么忍心告诉她。” 冷大夫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大夫人心里的悲痛与愧疚在此刻决堤,道:“她抱到我身边时,才那么大一点儿,我眼睁睁看着她磨灭天性,变成男孩的样子,今年她还不到二十岁,她也是个女孩儿啊。” 冷大夫道:“大夫人,顾世子年龄不大,但是沉着稳重,她会明白的。” 大夫人依然摇头,道:“她当然会明白。她从小就懂事,无论我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听话去做,从不喊苦,也不喊疼。她把整个人都交给了镇国公府,可是我呢,我除了给她一个又一个的担子,让她咬着牙受着,我又给了她什么呢?” 冷大夫道:“大夫人是打算放弃了吗?” 大夫人的哭声越来越痛,冲着灵位悲鸣一声:“国公爷。” 冷大夫道:“大夫人,您既然放不下,那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的,您做不了,我也做不了,唯有大小姐和世子能做。其实大小姐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当年您因为心软,不肯告诉大小姐,现在便只能落在世子身上。” 大夫人几乎要哭死过去,她死死捂住心口,道:“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却让别人的女儿去做。” 冷大夫道:“世子不是别人的女儿,她是镇国公的女儿。” 大夫人哭泣不止。 冷大夫道:“大夫人好好想想,我先回去了。” 没走两步,大夫人就道:“再等等,她才刚从江南回来,刚刚还因为圣上的赞许有些雀跃,让她松口气吧。” 冷大夫按耐下心里的痛楚,顾玉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跟着她在药炉学医,小小的个头,摇头晃脑地背诵汤头歌。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路不好走,所以抱着技多不压身的心态,什么都学一点儿,总因自己没有学医的天分唉声叹气。 这样好的孩子,放在谁家都是要被千娇百宠的,可是在镇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