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的。” 君泽肯定道:“他一定还在心里描摹过你和顾琼的样子。” “他或许不知道你姨娘怀的是双生女,但是想过如果你们是男孩,就带着你们练武骑马,如果是女孩儿,会如珠如宝把你们捧在手心。” 君泽揣度着一个父亲对自己未出世孩子的爱意,慢慢讲述给顾玉听。 “你的嫡母不必因为要拉扯你们姐妹三人长大,还要应付对爵位虎视眈眈的族人而未老先衰。” “你姨娘或许还像现在这样泼辣,不过有你父亲在,她多少会收敛一些。还会对你跟对顾琼一样疼爱。” “你阿姐不会进宫,你父亲会替她挑选一个如意郎君,或许是个谦和恭谨的世家子弟,或许是个驰骋沙场的武将,夫妻琴瑟和鸣,儿女双全,相守一生。” “你妹妹不必被困在深宅大院,性格也定然柔中带刚,你父亲不会允许董长茂这样的人出现在你妹妹面前,就算出现了,你妹妹也会冲他的脸狠狠啐上一口。” “你不必女扮男装,但你这么勤奋上进,你父亲定然会教你读书习武,免得你被外面的混小子骗走。在你及笄之后,他会答应我的 上门提亲,亲手把你交给我。” 大概是君泽描述的场景过于美好,不知不觉中,顾玉已经泪流满面。 君泽由着她哭。 人啊,总要有发泄的时候。 所有事情闷在心里,才是最累人的。 君泽父亲死的时候,他也痛哭一场,然后愤然提着刀,闯过南蛮的毒瘴,收复南蛮,替父亲复仇,也达成了父亲未了的心愿。 夜风吹冷了衣衫,吹散了酒意。 天上星子寂寥,月光惨白。 不知过了多久,顾玉默默擦干了脸上的泪。 悲伤当以复仇救赎,否则永远无法摆脱。 君泽静静陪她坐着,听她的啜泣声渐渐消失。 顾玉将自己从回忆和幻想中抽离出来,既然冷静道:“郑都督话里话外,都提及我父亲,还谈到了落日关。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什么?” 君泽道:“当年的顾家军威风赫赫,不说个个以一当十,起码以一当五没问题。落日关一役,老镇国公为国捐躯,虽然顾家军精锐尽数阵亡,但依然还剩下不少在各地驻扎。” “面对群龙无首的顾家军,谁都想分一杯羹。若绍无极是分走最多的那个人,将顾家军并入了 朝廷军,郑都督就是第二个,将剩余的大部分顾家军并入西北军。” “郑烨戍守西北大半辈子,对这里了如指掌,且他作为顾家军分崩离析的第二大获利者,知道些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玉的身子在夜风中渐渐冰冷,道:“郑烨跟王丞相关系匪浅,他们用我父亲引我入局,我便不得不往落日关走一趟了。” 君泽提到了另一件事:“早先关言去落日关查过,可惜一无所获,还是从一个老兵口中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如果我没有对你和绍无极有所关注,就算知道这些蛛丝马迹,也猜不出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 顾玉眼瞳微动:“是我提前让人把落日关最后的真相给掩盖了。” 君泽问道:“怎么是你给掩盖了?” 顾玉缓缓道:“你还记得乌丹王子求娶文秀的那年冬天吗?” 君泽苦笑一声,他可太记得了。 就是那个冬天,顾玉把重伤在身的他推入神女湖,他险些丢了半条命。 顾玉道:“乌丹王子私下找到过我,说他曾在落日关挖到一些尸骨,奇怪的是,那些尸骨身上有人穿着西戎人的衣服,有人穿着顾家军的 军服。” 君泽眯起眼,敏锐道:“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顾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乌丹王子绝非简单角色,他费尽心机来到大禹朝,还求圣上赐婚,又把落日关的真相告诉顾玉,怎么想怎么不寻常。 顾玉接着道:“不过不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我跟圣上之仇不共戴天已成事实。哪怕西北被贪官污吏侵蚀严重,依然不是西戎人能轻易撼动的,更别说乌丹王子身为牧羊女之子,在西戎也未成气候,暂时构不成我们的威胁。” 君泽稍微想明白了,道:“乌丹王子知道你父亲的死有疑,你担心乌丹还会对旁人说出真相,那个时候你羽翼未丰,一旦圣上察觉到你已经知道了落日关的真相,一定不会放过你。” 顾玉道:“是。除了这个原因,还有我的私心。我父亲就该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我想让后人提到他时,是对他的敬重,而非惋惜。” 君泽攥紧了顾玉的手道:“你放心,没人能撼动你父亲的威名。” 顾玉看向漆黑的远方,幽幽道:“后来,我秘密派人前往落日关,找到了乌丹提过的那个万人坑。” “大概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二十多年的风霜雨雪,侵蚀了万人坑上覆盖的沙土,一具具冤躯重见天日。” 君泽能感受到顾玉的身体微微发抖,他将顾玉揽在怀里,试图给她一些温暖。 顾玉继续道:“而我,为了不让人发现过往的一切,命人伪装成来往的商队,一点点往坑上再添新土,将万人坑裸露出来的真相彻底掩埋。” 君泽的胳膊下意识收缩,将顾玉紧紧抱在怀里。 他不知怎么心疼怀里的女子。 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太重,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做的这些事情。 她心里分明装了滔天的恨意,却不能让旁人察觉丝毫,甚至亲手在不堪回首的过往中再添一抔新土。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当时,乃至现在,都没有足够的实力与大禹朝地位最高之人相斗。 君泽抚摸着她的后背道:“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吗?” 顾玉埋首在他胸膛,或许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流下了眼泪,又或许悲痛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