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秦川的腹地,坐落着一座宏伟城市。
这座城市由秦孝公和商鞅共同建立的城市,居于嵕山之南,落于渭水之北,所谓“渭水穿南,嵕山亘北”,而因为此处山水俱阳,故称咸阳。
咸阳城所在的关中地区雄居黄河中游,地势西高东低,对黄河下游各诸侯国形成居高临下之势,统治地位优越,选择此地建立国都,无不透漏着是当年迁都于此的秦孝公的雄心和抱负。
奔流的渭水贯穿了咸阳,流经其中的一个个亭台楼阁与宫殿之前,如同连接着母亲和胎儿的脐带一般,为这座秦国的都城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营养,就像是誓要完成历代秦王的雄心壮志,将咸阳城变成亘古未有的宏伟城市一般。
而就在这座宏伟都市的最高处,由秦孝公、秦惠文王、秦悼武王、秦昭襄王四位先王接力建成的咸阳宫中,有一道黑色衣裳的纤瘦身影其中孜孜不倦地阅读者一份竹简,时不时会发出感慨和赞叹之声。
能在这里阅览书卷的,也只有当今的秦国王,还未正式亲政的嬴政了,但他似乎全然不在意这些,只是默默地阅览着手中的书卷。
渐渐的,夕阳西下,暮色悄然占据天空,殿中的光线也逐渐黯淡下去。光线的黯淡让他有些难看清竹简的文字,但嬴政没有急着催促侍从点灯。
因为不需要。
踏,踏,踏!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嬴政身旁经过,殿内的一盏盏灯火被点燃,照亮了这座充作书房的宫殿,渺小的烛火聚集在一处释放出的光芒让这里如同白昼一般。
“王,到了晚膳的时间了。”
沉稳内敛的声音传入嬴政的耳中,他抬起头看着那道抱着剑的白衣身影,嘴角微微扬:“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这本书已令孤饱腹,无需用晚膳。”
如果是那些内侍劝说,嬴政压根不会搭理,更不会作出解释。
可劝他用膳的人,不仅是他唯一真正意义的臣子,还是他的剑术老师,更是他多年来为数不多的朋友。
“王。”
一身白袍的盖聂的目光始终是那么坚定,如磐石一般。
但嬴政向来就是这样,自从当年回到秦国以后,他就抓住了从前失去的读书机会,时常手不释卷,恨不得整个人一头扎进书库之中。
见此,盖聂俯身一拜,转头向着殿外走出。
嬴政看着盖聂坚毅的背影,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涌心头。还未等他起身,盖聂已经走到了殿门处,俯身再拜。
“臣无能,不能使王按时用膳,故去甘泉宫向王太后请罪。”
嬴政眉头狂跳,盖聂这哪是是甘泉宫请罪,分明是告状啊。
从小和母亲赵姬在赵国相依为命,过着贫困孤苦的日子,所以嬴政十分重视和赵姬之间的母子之情,怎么会忍心让赵姬担心。
而且,嬴政对赵姬感情深厚,赵姬对嬴政又何尝不是。
一旦让赵姬知道了,嬴政估计自己接下来这段时间可有得头疼了,只好向盖聂认错,吃起了晚膳。
这自然是在早已摸透了嬴政性格的盖聂意料之中,趁着嬴政享用晚膳,他也打量起了嬴政连吃饭时都不愿意撒手的这卷竹简,目光扫过书堆中嬴政已经看完的一卷,只见竹简赫然写着两個字。
“五蠹?”
蠹,木中虫。
光看名字似乎像是一本有关于植树的书籍,但盖聂作为嬴政最信任的护卫,知道嬴政喜欢看的,是商君书、申子这一类出自法家之手的书籍,所以不免有些好奇。
目光瞟向嬴政手中展开的竹简,一句醒目的话落入了他的眼中。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盖聂的面色当即大变,对嬴政说道:“王,此书是何人所著?”
“侠以武犯禁”,这句话是对盖聂这样的游侠最大的侮辱,也是对墨家中坚守“义侠”一道的墨侠的侮辱。
不过盖聂并不生气,因为他理解这样的想法。
许多游侠的确都是不顾法律做些自诩正义的事情,实际那不仅没有真正帮到百姓,反而给他们带来了百姓更大的祸患,甚至有不少人家因此家破人亡。
而且,相比他们这群心向百姓的游侠,更多的是一群为非作歹,在民间结党做派与各地官吏对抗的游侠,他们带给国家和百姓的危害,的确称得是“蠹”。
只不过,这个道理懂的人不少。但要整合出来,并写在书册,还敢向外传播,这无疑需要莫大的勇气,甚至还会遭到不少游侠的报复。
而仅仅是如此的话,还不至于引起盖聂如此震撼,一句“儒以文乱法”才是最要命的。
这个“儒”指的可不是儒家,而是几乎在向法家以外的诸子百家开群嘲,尤其是纵横家、名家、儒家、墨家这几家经常在君王面前游说的学派,抨击他们是招摇撞骗,为了得到国君的奖励和学派的昌盛不惜颠倒黑白,罔顾法度。
所以盖聂真的很好奇,这本书的作者究竟是多大的胆子和多硬的命,才能写出这样的话。
“此人嘛,名叫韩非,韩国的九公子。”说到这里,嬴政停顿了一下,眼中掠过一抹深意。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