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还哭哭啼啼的高远,这会儿倒是不哭了,故作镇定的神情与高瞻倒有几分相似。
常大夫一手捻着唇边细长的鲶鱼胡须,一手伸手推了推自己的小孙子,这孩子不过六七岁,长的白玉团子般,大眼睛,高鼻梁,确实生了一副好相貌。
不过人小鬼大,看人时,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十分机灵,话也说的好听。
只见他上前一步,长揖到底,脆生生地道:“叔父,侄儿这厢有礼了!”
高远是个藏不住没心眼的人,连场面话也不会说,当下便不愿意了:“谁是你叔叔,我哥哥可没有孩子!我才不是你叔叔呢!”随即,不满地看着罪魁祸首常明非,“既然不让我给我哥哥摔盆,那便让他干女儿来摔盆!她是我哥生前认下的闺女,比你孙子可亲多了!”
“自古只有男子才能摔盆,女儿家怎能摔盆呢!”常明非背过手不甚在意的说。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神情更是老神在在,将高远衬得毛毛躁躁,像是一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然,他刚才得了陈老九的吩咐,自然不会听他忽悠,只道:“我家没这个传统,儿子女儿皆是一样!有干女儿在,我不会再找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来摔!”
他的声音已经从公鸭嗓完全蜕变成成年男人的声音,但相比其他男人来说,更要清脆爽朗些。
如今馆里的大夫在哥哥去世后生乱,高远真是气的够呛,恨不得把这群忘八端赶得远远的!
常明非道:“你哥哥生前与我交好,见了我这个小孙孙后,三番四次想认他做个儿子。可惜我顾虑重重,谁成想还未答应人就突然过世了,如今我孙儿为他摔盆也算是成全二人父子之情!”
“你放屁!我哥根本没对我说过!你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他都没见过你孙子,又怎么会收他的做儿子呢!”高远气的火冒三丈,眼睛都要喷出血来了!
常明非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地模样,朗声道:“你来过店内几次?你怎知你兄长的事?前些日子你兄长不过是让你看看医书,你便与他大吵一架!今日各位街坊都在,你说这样的弟弟,当哥会什么都告诉他吗?”
围观的街坊邻居纷纷点点头,对着高远就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甚者有人大喊:“你哥白得一个儿子有什么不好!”“就是,古往今来就没听过女儿摔盆的!”“我知道他,他经常跟他哥吵架,特别不懂事!他哥累了一天回来还得给他做饭!”“喂!时间都快到了,磨蹭什么呢!”“你这弟弟……””
常明非见众人纷纷谴责起高远,心里得意极了,可面上还是面无表情,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里却想着无论用什么方法,这个铺子他是要定了!在得知高瞻去世后,他第一时间找上高远想收购回春堂!没想到,他居然不知好歹直接拒绝了,任由怎么加价就是不肯卖。一怒之下,他便想以此招胁迫高远卖了回春堂!
此时在常明非错后一步是馆内另外一个坐诊老大夫,姓林,他已到耳顺之年,素日也不爱言语,最喜钻研医术,这次高瞻能制出解毒药也是多了他的指点。
与常明非鲶鱼胡须不同,他留了一撮山羊胡须,说话吃饭一动一动的,高远最喜欢趁他午睡时拔上两根,他脾气温和极少发脾气。
他原本不打算掺和此事,高远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回春堂要关门大吉了,而常明非还在三河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后还多有交集之处,本不该得罪。可眼见着他越发过分,肖想别人的财产就算了,这会儿还想明抢。
高瞻是个难得一见的温厚人,对待他们二人从来是恭恭敬敬当做长辈看。可人刚死,尸骨未寒,他就逼着他弟弟卖店卖铺,确实不地道。
他实在看不下去,便出声劝道:“常大夫,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我同为回春馆的大夫,平日里受了他兄长不少的照拂。如今人已经死了,还是让他安安稳稳地上路吧!”
常明非听了他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老家伙平是不声不吭的,这会儿倒是装起了好人,可他对回春堂势在必得!借着林大夫的话,转头对高远劝道:“林大夫都说,你哥哥对你这般好!你怎能忍心让他连个摔盆的都没有呢!还不快快起灵,让他干儿子送他上路!”
见他拿自己的话堵高远,林大夫微微一蹙眉,正待说些什么,高远抢白道:“他不是,我哥没对我说过,我不承认!”
见他高远不为所动的模样,陈老九欣慰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就在此时,巷子里突然传来一声马嘶,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巷口出现一辆马车,接着刚才离开的高大男人抱着一个身着孝衣的女婴从车上跳了下来,星目如夜,冷冷地对上常明非的眼睛。
常明非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男人这般不忌讳。毕竟谁会愿意让自己的闺女给别人摔盆呢!然而随着男人慢慢靠近,他便知道成不了事了!
男人一走近人群,人们便自发地让开一条路,目送着他走过。心里头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知分不清是惧怕还是恭敬,总而言之这个男人让人不敢忽视!
孟长辉一只手抱着芃芃走到高远身边,孩子刚吃饱奶,又坐了马车,这会儿正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