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遂放下手中的《历朝太史记》,揉了揉发涨的额头,转身从隔间来到书阁大堂,正在招待几名读书人的随堂侍者笑着和他打招呼:“二爷,今天的书看完了?”
张遂边往外走边挥挥手,没有作答,随堂也没有在意,继续招待几个读书人在那选书。张遂走出书阁,眯着眼看看天空,那一轮比他脑海里的印象大了两圈的太阳正在向西慢慢坠落。
叹了口气,张遂慢慢顺着街道向印象中的庭院走去,沿路不停有两边的店家和他打着招呼,”二爷二爷”的招呼声不绝于耳。他都只是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张遂住的庭院在坊市的东头,和坊市隔着一条很宽的马路,一路之隔,一边是市井之地,一边是贵人所居之地。
庭院不大,算是一个小三进的庭院,走到门口,正在晒太阳的瘸腿老路连忙起身,弯着腰道:“二爷,回来啦,三姑娘在内院等你,我要去找你,她也不让。。。”张遂心里一惊,也没来得及理他,快步向内院走去。
走进内院,看到一个身材瘦小,头发有些偏黄的小姑娘正拿着一盒不知什么糕点,两个腮帮填的高高鼓起,正吃的开心,看到张遂走了进来,惊得双眼瞪得浑圆,从小凳上一蹦而起,双手把糕点藏到身后,想说话嘴巴却填的满满的,一时不知所措。
张遂瞟了一眼书桌,镇纸下压着的一叠纸张,发现没有被动过,暗暗松了一口气。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的水杯,给小姑娘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小姑娘小心的接过,侧身小饮了一口,顺了顺口中的糕点。
张遂笑道:“又来我这偷吃的了?”小姑娘翻了个白眼,就着茶水将糕点咽下,松了口气才开口:“你以为我愿意来啊,还不是大娘要我过来叫你过去用晚膳,我大老远跑过来,饿的不行,吃你一点糕点怎么啦?”张遂挑了挑眉,走到书桌前坐下,随手打开一个小抽屉,拿出一盒小鱼干递给满眼发光的小姑娘,问道:“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气,怎么想到叫我去吃饭。”小姑娘满眼都是手中的小鱼干,随口说到:“好像是来了一个大掌柜,听说是从剑南道回来的。”
张遂想了想,剑南道在昆州以西,相距差不多近两千里,负责剑南道的大掌柜好像是大娘的娘家人,他的记忆里好像还是两年前在家族的聚会上见过一次,有印象的原因是那个大掌柜长得骨瘦如柴,偏偏身量很高,见过一次就很难忘却。
张遂笑问道:“叫个小厮过来说一声就行,怎么还劳动你这三小姐的大驾啊?”小姑娘正在和手中的小鱼干较劲,漫不经心的回到:“还不是二哥哥这里总能找到好吃的嘛,在家里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碰,每天都是那几样吃食,我早就吃腻了。”
张遂知道这个三妹从小就体弱,生着一种怪病,很多食物都不能碰,除了鱼肉和荞麦,其他食物只要进肚就会浑身红疹,从小就有些营养不良的症状。他凭着记忆里的一些做法,将荞麦做成糕点,将鱼肉做成各种口味的的鱼干,偶尔给她调剂下口味,所以和他比较亲近,应该是家族里少有几个敢亲近他的人了。
张遂的家族以经营书籍为业,早年只是一个小作坊,后来家族出了一个探花郎,书坊也就改成探花阁,经过几代人的经营,现在是燕国西南地区最大的书商。张遂的父亲是上代族长,在巡查各个地区的书阁时染病不治,不到六十就驾鹤而去。现在的家族族长是张遂同父异母的大哥张阗,张遂是二房所生,小了大哥近十岁。
自张阗执掌家族后,张遂就搬到了这处挨着坊市的庭院,每月领着一百两的例钱,族里给他配了个瘸腿的车夫,每个节气节日都有一些打发,算是族里的边缘人。
从记忆里张遂也知道大体的原因,张遂的亲生母亲原是绥江道书阁大掌柜的独女,生的甚是美貌,加上从小随父亲经营书阁,博闻强识,满身书香之气,张遂的父亲在而立之年巡视书阁时一见钟情,后来娶进门来,做了二房。婚后两人你侬我侬,忽略了大房的刘氏,刘氏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父亲是三品致仕,虽说不在朝堂,但多年人脉依然广阔,张家的书阁能够在西南独占鳌头,也有刘氏家族的一份力量使然。
张遂的母亲红颜薄命,在生产张遂时难产而死,张父悲痛欲绝,整日沉醉在悲痛之中,更是忽略了刘氏,虽然张遂是在刘氏身边长大,但刘氏对他的态度极为冷淡,再加上后来张父的死也和张母有很大的关系,张父明面上是巡查各地书阁,而大部分时间却是在张母生前一起去过的地方徘徊,最终染病身故。
张遂回忆着上代的情感纠葛,不禁苦笑,设身处地站在刘氏的角度来看,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能够只是对张遂态度冷淡,而不是各种打压,已经算很是大度了。至于让张遂迁出祖屋,在外独住,这也是张家的祖训惯例,嫡子掌家,庶子开枝立业,每个庶子都是在满十八后由族老决议,根据庶子的特点来给与一定的支持,能读书的走科举,能经商的给本钱,基本就是两条路来选择,这样家族的发展就能够保证在权力的庇护下走的更远。
张遂想了想,明年的端午就是十八岁,这次过去说不准就是提前来做选道的准备。他看了看还在和鱼干较劲的三妹,笑了笑,上前摸了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