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出丧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如此颓丧的瑄珩,身上的孝衣因为久跪已遍布褶皱,下颚已长出胡茬,知许姐姐心疼,在列队之时凑到瑄珩的身边,取出锦帕,想为他擦拭掉满面的尘土,他抓住知许姐姐的手,知许姐姐不忍心,又想帮他理顺额前的碎发,瑄珩还是摇了摇头,拍了拍知许姐姐的手心。
知许姐姐看着他,终是败下阵来,乖巧的站在一侧。
按照黎山的规矩,死无全尸的师傅,魂灵散落在外,无主四窜,纵使入土,也无法安宁,所以作为继任掌门的瑄珩,须手执招魂幡,领诵往生咒,三步一叩首,将师父的魂灵引入墓穴中,送灵的队伍,只需三步一停留,跟诵往生咒即可。
瑄珩一直都是个认真的人,每一次下跪俯首,每一声回旋的咒语,带着殷切的期盼,重重敲击在我的心上。
两公里的路程,布满沙石,瑄珩的膝盖已经染红,额前的红印渐渐渗血,知许姐姐站在一侧,泪流满面的看着瑄珩,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于跟诵的往生咒,好像只有那样,才能支撑着她走完全程。
骤然阴风起,队伍行至墓穴前,招魂幡动了,是师父吗?
身后的队伍齐刷刷跪下:“恭送桐安掌门,魂归往生,极乐长宁!”
瑄珩点燃引魂香,指挥着抬棺的师兄下葬,我凌空跃起,以山脉为点,翻飞的尘土为线,化念为引,阳光下,涌动的气流,慢慢汇集,编织成网,待最后一抹尘土落下,结界已成。
这与隐雀山外的结界从根本上并无不同,都是为了防止外人入侵,只不过隐雀山,以怨念为引,祈灵珠为界,将原本的阻隔生出利刃来,除了封家人,强闯,不死也要掉些血肉。而师父的结界,以黎山弟子愿师父长宁的念力为引,不是在场的人,从今往后,便再也找不到师父的墓穴。
我只是希望,师父死后,不再因我,受半点打扰。
准备返回的黎山众人,只是呆呆的望着,眼中有惊讶,有尊敬,却无半点恶意,他们真的像落渊所说,真心的将我当成家人,毫无猜忌。
瑄珩回山后,与乔宁师叔密谈,知许姐姐就带着我回去。
刚进院就看见燕老将军捧着酒坛猛灌,地上已经散落了七八个空酒坛。
知许姐姐赶紧抢过来:“再这么灌,身体怎么吃的消!你当自己是瑄珩那个年龄,禁得起作!”
燕老将军片刻错愕后,竟然笑了,摆摆手,转身回房,房门紧闭前,传来他笃定的话:“明天一早我就回罗萨,虽然兵权已经都交回去了,但这么多年全民皆战的意识,他们是夺不走的,不用担心我,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吧。”
:“爹!”
燕老将军叹了口气:“刚进军营的时候,大姜也算四面楚歌,脑袋别裤腰带上,铠甲染的血都来不及擦,可从来没觉得怕过,也不知怎么的,今天突然就怕了,哈哈哈……丫头,你说老爹我是不是真的没用了?”
:“爹……”知许姐姐已经带了哭腔
:“行了,喝多了,睡了,臭丫头,嫁人了还矫情上了,别来送我,活着来罗萨,我给你补个盛大的回门。”
知许姐姐握着拳头,眼泪被呼啸的寒风吹干了才带着我回房。
她说,瑄珩决定回京,以晋安侯的身份肃清时家祠堂,大姜已经不是那个他们就算血流干也要维护的故土了,燕老将军从始至终都是犹豫的,知许姐姐退出朝堂,他亦跟着退出,他想通过退让维持守护了一生的和平。
知许姐姐问我:“你知道,我父亲,我母亲,瑄珩的父母,卫柏希的父母,还有那时铁骨铮铮的战士们,为了大姜,是怎样的付出嘛!”
这句话好像更多的是在问她自己,那些年,最后熬下来的,只剩下燕老将军,他知道,大姜早晚会有这一天,可他总天真的认为,他会像曾经的兄弟一样幸运,是为了共同守卫的故土而战斗至最后一刻,可师父死了,死在了自己人的算计之下,他知道,无论怎样,只要他们活着,皇室的忌惮、猜疑、算计就永远不会停止。
罗萨是东南边境之城,作为最后一道屏障,那里也曾血流成河,一片焦土,是燕老将军下令死守,兵卒阵前亡,城民无论男女,前仆后继,以最惨烈的代价护住的,尸横遍野这四个字,就是那时的罗萨。战事结束,燕老将军自请留守罗萨重建,一砖一瓦,一城一墙都有燕老将军的影子,无论皇室派多少钦差接管,纵使燕老将军受令归京,整个罗萨,仍旧只以燕老将军一人为尊。
所以,罗萨是燕老将军心里最后一道底线,他要回去,除了实在没办法直面这场腥风血雨,还是希望,能最后为知许姐姐留一条后路吧。
瑄珩很晚才回来,知许姐姐迎过去,用力拥住他,瑄珩轻轻吻了吻知许姐姐的头发,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牵着她向我走来。
:“媚儿,我们一起回家。”
泪水顷刻溢满了眼眶:“师兄,我从未以诚待你,却害你至今,你何故如此......”
瑄珩抬起另一只手,摸摸我的头发:“傻媚儿,师父走了,我们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了,哥哥要为你准备嫁妆,亲手为你盖上红盖头,庭前受礼,背你上轿,十里红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