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柳柒已经入棺。
赵律白亦步亦趋地迈上石阶,堂中所有人都怒视着他,竟无一人参拜。
他踉跄着来到棺椁旁,垂眸看向面容安详之人,道:“他没死,他肯定没死。”
司不忧眉心一蹙,正要开口,耳畔传来了柳笏的声音:“砚书既已辞官,陛下又何须将他逼至这样的绝境?他是臣的儿子,早非赵室子弟,于你的皇权没有任何威胁,陛下犯不着下此狠手啊!”
赵律白讷讷地道:“我没有杀他,我怎么舍得杀他?”
柳笏道:“砚书曾辅佐您七载,此乃君臣之情;他本为太-祖皇帝之子,是您的亲堂兄,此乃兄弟之义。陛下将他囚禁数日,罔顾君臣伦理、有悖兄弟纲常,便是不仁不义、不孝不悌!”
一旁的内侍官厉声喝道:“大胆柳笏,竟敢对陛下出言不逊!”
柳笏当即从衣襟内取出一枚令牌,沉声道:“本官持有太-祖特令,上打昏君、下杀奸佞、内肃朝纲、外攘疆土。当今陛下昏聩无德,逼杀兄弟,本官不过如实诉其罪责,何来出言不逊!”
面对太-祖特令,那内侍哑口莫辨,顿时颔首退至旁侧。
柳笏目光沉沉地看向赵律白,“陛下若还顾念着最后一丝情意,便依了砚书的请求,由臣带他回到扬州,好生安葬了。”
赵律白双手紧扣着棺木的边缘,视线凝在柳柒的脸上,双眼逐渐充血泛红:“你为什么非要做我的哥哥啊?我不想要哥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闻及此言,柳笏脸色骤变。
他如何也没料到,赵律白之所以囚禁柳柒,竟是因为这番缘故!
良久,赵律白颤声道:“朕、朕……朕不为难他了。他既喜欢扬州,便让他去扬州罢。砚书是朕的皇兄,朕自会以皇家之仪将他厚葬。”
言下之意,他要派人护送棺椁前往扬州。
柳笏侧眸看了看司不忧,见后者面色淡然没有异议,遂拱手道:“臣替砚书谢过陛下。”
赵律白问道:“柳大人何时启程?”
柳笏道:“先帝丧事已了,臣也该返回扬州了,今日申时便动身。”
赵律白道:“就不能、就不能多留两日?”
柳笏止看着他不说话。
默了默,赵律白道,“好,那就今天离开罢。”
相府的白绫在秋风中飘摇翻飞,柳柒之死很快就在京中传开了。
申时,柳笏下令封棺,云时卿眼睁睁看着那面棺盖落下,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在这一刻填满胸腔,几欲将他的心脏挤碎。
“起灵——”
一声令下,十二人肩抬起金丝楠木棺椁。
“跨火盆——”
众人抬棺越过火盆,缓步迈出大堂,往府门走去。
“神官开路,扶灵归籍!今起丧柩,诸亲莫愁!”陈小果唱毕,众人送棺出府,竟不想相府外的街道上围满了京城的百姓,他们头戴白花,双目通红地凝视着那口棺材,其间也不知是谁起了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紧接着,乌泱泱一群人全部跪了下来。
“草民恭送柳相离京!”
满城百姓齐声送别,饶是铁血如司不忧也忍不住红了眼。
十二名护卫将棺椁抬上马车,待一切就绪后,陈小果一扬拂尘,再次唱道:“神官开路,扶灵归籍!今起丧柩,诸亲莫愁!”
送行的队伍浩浩汤汤,除了礼部官员随行同往之外,亦有朝臣夹道相送。
人人皆知柳柒是个好官,却不料好官也会早逝。
云时卿亦穿了孝服,头系白练,憔悴无神。
日头西下,马车渐渐驶出京城,行至界碑处,百官止步。
云时卿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仍旧驭马前行,后方不断有皇城司的禁卫在唤他,他却充耳不闻。
柳笏回头道:“晚章,就送到此处罢,你得回去了。”
云时卿的嗓音略有些沙哑:“叔翁,我要送柒郎回扬州。”
柳笏张了张嘴,正欲相劝,却听司不忧冷声斥道:“你有什么资格送他?”
云时卿通红着眼,喃喃地道:“我和柒郎拜过天地,我们是夫妻。”
“你闭嘴!”司不忧怒道,“若不是你,砚书何至于走到这一步?本以为你们同门师兄弟能相扶相持,可到头来,却落了个自相残杀的局面!”
云时卿试图解释,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师父说得没错,若不是他,柒郎便不会独自承受七年的苦楚。
若他能早些将自己的秘密告知给柒郎,或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发生了。
罪责在他,他无从辩驳。
柳笏喉结微滚,半晌后对皇城司指挥使欧阳瑜道:“烦请欧阳大人将云相带回京中,向陛下复命罢。”
欧阳瑜抱拳道:“下官领命。柳大人一路好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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