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方海倏地站住脚,缓缓回过头,惊异看向杜文秀。
杜文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沙哑道:“明日卯正,你在哪里等我?我去看看那孩子。”
“城南破庙。”陆方海低声道,“原是城隍庙,现在早已破败,除了乞丐聚集,平日里无人前往。”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过来。”杜文秀说道。
透过门帘散出来的光亮,陆方海的眸子似也是夜色里发着光。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大牙。
他转身出去,隐入阴影。
杜文秀在大开的房门之前痴痴站了许久,才转身关了门。
卯正时分,天光已大亮。
杜文秀穿戴整齐,乘车出现在城南。
“奶奶,前边就是城隍庙了。”老迈的赶车人恭敬说道。
杜文秀将手里几枚大钱放在车辕上,声音明快道:“你且在这等我一时,我还要回去。”
赶车人躬身行了礼,收了大钱,将车赶往荫凉处等候。
杜文秀盈盈走进城隍庙,腰肢轻摆,姿态优美,似是去见情郎的小妇人。
庙中无人。
想来也是,既是躲在这里,又如何敢大大方方的。
杜文秀四处转了转,见这里虽是破败,但却干净,看起来却是像有人打理过。
门口的乞丐勾着头朝里望,杜文秀一眼瞥见,迈步过去。
仔细一一看了过去,却见一女乞丐怀中揽了一个十二三岁大小的少年,那少年虽是满脸烟灰,脖颈却是干净非常。
杜文秀走过去:“你的孩子怎么了?”
女乞丐期期艾艾,半日才说明白——孩子发烧了。
杜文秀一脸不耐,皱眉道:“都是那劳什子骗人的道士,非说我最近时运不好,要找人破一破,指了这么个破地方。”
“还能起身吗?能起来的话随我去瞧大夫。告诉你,遇到我,你们算是遇上好人了。”
说着,便摇着扇子扭着腰肢头前带路。
周围的乞丐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也行?
有那破落的乞丐怪叫道:“小娘子,我也病了,也将我带回去看病吧,暖床的活儿我不比这小娃娃做得好?”
杜文秀微微回身扭头,笑道:“他只是发烧,你却是脑子有病,谁该救治,谁是祸害,我还是分得清的。”
说完,也不顾那群乞丐在后头怪叫起哄,帮着女乞丐将孩子抬上了车。
马车行启,车辄深深。
杜文秀冷眼瞧着在自己面前装相的妇人。
所以说,近些日子来,陆方海是与这妇人一道带着孩子逃亡在外的?
“陆夫人莫要想忿了。”那妇人苦笑道:“我叫鹿二娘,本是江湖世家后人,善使毒。陆大人找到我,请我照顾这个孩子。”
“不想我虽善毒,却不善医治杂病。为避着朝廷走狗,越发劳累。这孩子病得越来越重了,才求到陆夫人这里。”
“哦。”杜文秀轻轻应了一声,挑帘望向车外。
“怎么只有你和他,陆方海死哪了?”杜文秀貌似不经意般问道。
妇人摇头,犹豫着说:“早间陆大人唤我们扮作乞丐,自己便先走了。身后一直缀着追兵,想来是去将人引开了吧?”
杜文秀暗叹,这都叫什么事儿?
自己明明只想过安静的市井生活,为嘛要牵扯进这些污糟事儿里头来?
本着知道的越少,涉入就越浅的道理,她闭了嘴。
叫妇人在车里换了衣裳,又将少年擦干净了脸,到城东下了车。
“往前走几步,便有个药房,里面的大夫医术很好,与我相识,你若信得过,我们就过去。”
杜文秀真假掺半与她说道。
妇人微微一笑:“大人既将这孩子托付给夫人,将他送过来,我的任务便完成了。以后都听夫人的安排,我送他过去,就走了。”
杜文秀哑然,不由又打量了这妇人一眼。
——相貌清秀,身材匀称,看起来定是个干活儿利索的人。
她这般想,倒不是起了心思要留她。
既是跟着陆方海做事,又被委以重任,想来也是得用之人,必不会窝在自家这小工坊里。
不过既是如此,那还是不让她进到自己工坊里好些,便笑道:
“若你有事,便自忙去。我带他过去就是。”伸手将少年的肩膀揽住,微微用力撑住了他。
那妇人也是利落,笑着寒喧两句,扭头就走。
杜文秀勉力扶着少年往文月坊走,待到了近处,便有来拉货的工人瞧见,急急跑了上来。
“哎呀,这是杜娘子的什么人,竟烧成这般模样。”
触手有些烫人,这孩子都有些烧迷糊了。
“方才在街上行走,他直直的便栽倒在我面前,我瞧着可怜,咱们工坊又有程娘子医术高超,便把他带回来了。好歹也是一条人命。”
杜文秀淡然说着,跟在他们后面进了门。
程素英这里今天倒是没那么热闹,正教着程小妹认药。
一抬眼瞧见几人扶着一个状态不太好的少年过来,忙起身相迎,便看见了跟在后面的杜文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