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吟之声在加剧,散乱的飘沙文字开始在空气中时隐时现。
屋内空间开始扭曲,白天、黑夜在不断交叠,窗外时而艳阳高照,时而狂风暴雨。
血红色的符咒不断冲击季如光身体,他依然纹丝不动。
当他现出灵囚之身时,所有法术都无法影响他的精神和意志,可生人就不行了——这就是他让公主暂守门外的原因。
低吟不再,代之以高声叱骂,一道震动从茶楼里间传来,这里忽然人声鼎沸起来。
每张桌子旁边瞬间坐满了“人”,调笑声、争执声、赌博声络绎不绝,店小二忙碌着送上茶点。
只可惜画在人皮上的脸,终究是僵硬的。摆在破碗里的餐点,无非是些腐烂猫狗。
季如光走到柜案处,那里的掌柜左肩上缠着绑带,正在饮茶,茶水从口中入,从肋下流出。
季如光冷笑着问:“昨日那刀,劈得可舒适?”
掌柜伸出手,将自己原本上翘的嘴角,硬生生按了下去。
季如光又说:“你不开心?不如在右肩再劈一刀。”
他知道这些都是障眼法,虽然能吓到寻常人,可终究是些傀儡,哪里听得懂人话?言语撩拨,无非要幕后黑手尽快现身。
掌柜和食客额头上的飘沙文一闪而过,很快便刀剑在手,团团将季如光围困起来。
桌椅和杯盘全部飘浮在空中,原来这些家具上也刻满了禁咒。
幕后的声音先是哽咽,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嚎哭。这茶楼里所有的“人”,伴随着所有的物品,齐刷刷向季如光攻来。
季如光将“秋水”刀尖插入地板,挺起胸膛,一声长啸。
“唵!宫毗罗、宫毗罗、宫毗罗!”
如同雷电撕裂云层,阳光穿透雾霾,他的咒语虽简短,却将幕后之敌的吟诵声彻底压倒,桌椅尽皆跌落,所有“茶客”和掌柜的全部倒伏在地。
“咔嚓!”茶楼中木头所制的墙壁开始断裂。
裂口扩大,现出当中一间密室,里面站着个人。
要说是“人”,他却没有双足,残破的皮袍飘荡着,悬浮在空中。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桌面上还有一幅《猛虎下山图》刚刚收尾。
“真没想到!这个时代了,还能看到宫毗罗王……”
他往前飘了数尺,随手一挥,画中猛虎径直向季如光扑去。
季如光抓住虎爪,将那猛虎的身躯左右扭转,直到它越变越小,重新变为薄薄一片。
“你……你为何昨日不露出真容?!”
“昨日若以本相示人,如何能挖到你这老巢中来?”
“你既是个灵囚,想必听说过‘提命法王’这一威名!”
“抱歉,未曾听过。我只知道,你是个死灵。凡是死灵,便一定不是我对手。”
提命法王身形半隐半现,头盖骨早已被掀去,露出布满血污的大脑,狂笑道:“你虽是个灵囚,我却也不怕你!”
他将桌上画卷尽皆扫落,:“这些傀儡都是些不中用的东西,你且试试我的咒子!”
他用干尸一般的枯手,在空气中划出飘沙文的字符来,地面震动,地缝裂开,几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来,又将背后幕布拉去,墙壁上忽然伸出了无数残肢断臂,骤然伸长,全部抓向季如光。
在禁咒的加持下,它们的体型愈发庞大,将季如光层层笼罩。可它们无论如何张牙舞爪,都无法靠近季如光一步之内。
季如光将“秋水”从地上拔出,刀身竟成了黑色,他向前方重重一劈,恶鬼如飘絮一般落下。他用脚踩了踩,原型显出,都是些干瘪的老鼠尸体。
而那些墙壁上的手臂,只是死在蛛网里的飞虫。
“你召唤出的王者,只是虫蛇蝼蚁么?”
季如光向前踏进一步,白发迸张,白瞳紧紧盯着提命法王:“说出你背后的人,我便饶你不死。”
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外形恐怖、看似十分强大的妖邪,大概又是个虚张声势的小角色。昨天对公主的刺杀造成了很大麻烦,只不过占了突袭的便宜。
“快——说——”
季如光忽然感到一阵饥饿,那不是惯常的、对人间美食的向往,而是一种自八十年前开始、印刻在他骨髓中的毁灭欲。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伴随着墙壁和地板的碎裂,他的身影如此伟岸,而提命法王则愈发佝偻起来。
那是一种自然界中,犬狼遇到虎豹时的必然恐惧。
提命法王的声音颤抖起来:“你疯了……你疯了…….”
他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要吃了他——灵囚是死灵中的绝对王者,他们惯于用最残酷的方式对待同类。
他仿佛看到自己面前是一片永恒的黑暗旋涡,只要跌落进去,便永远不可翻身。
虽然他已经死过一回,可他不想让自己的神识彻底堕入地狱。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可是没什么用。
那片黑暗已经抓住了他,他感到自己的神识在一点点被撕碎。这个害人无数的妖邪居然在这个当口,祈祷起诸天神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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