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李休璟所言非虚,裴皎然没有出言反驳。这步棋是她走差了,她竟然忽视了会不会有其他人,作为推手藏在河西背后的问题。反倒是一个劲把心思放在独孤忱身上。
懊恼从裴皎然眼中一闪而过。她素手执壶斟茶,重新替李休璟斟了盏茶。
暮色渐浓,府中灯火逐渐一盏盏亮起。
“我要是没有推算错。独孤忱不日便会以视察的名义来瓜州。”裴皎然笑了笑,眸光微敛,“您放心,下官已经将一切处理好。王世钊开不了口,其他人也不敢。”
为了防止生变,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参与其中的人闭嘴。
她上辈子进过御史台,自然有法子让王世钊认下所有罪名。只要他认罪画押,那么任凭独孤忱再如何强势,也无法改变王世钊兵围县衙的罪名。
只不过么,还是得借用外力。
裴皎然挑眉凝视着李休璟,倾唇一笑。
“裴明府,你就算要算计某。也不用这么明显吧?”
凉凉的一句话飘入耳中。裴皎然拢了拢袖子,面露无辜地眨眨眼。
俨然一副不明白李休璟在说什么的样子。
见她这般模样,李休璟倒是不甚介意地倾唇,“你尽管放手施为。不过有一件事你得记住。”
话音到最后几字,陡然间变得严肃起来。
在李休璟的注视下,裴皎然十分配合地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过刚易折,进退有度。”
裴皎然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眉眼中却满是算计。看起来就像是盘踞在深林中的巨蟒,张着腥红口齿,意图吞噬路过的每一个人。
看着她,李休璟蹙眉。唇齿嗫喏,似乎想要说什么。
见李休璟还在看自己,裴皎然禁不住别过脸去。她想,世人总说红颜祸水。依她看,男人也可以成为祸水。
斜眄李休璟一眸,裴皎然摸了摸下巴。她记得上辈子的李休璟,身边从来没有过任何娘子。莫不是他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亦或者是龙阳之好?
她正揣测着,李休璟却伸手到她眼前晃了晃。手指转而落在她耳际。
轻微的刺痛从耳上漫开,裴皎然皱眉瞪向李休璟。朱唇微张,最后又变成了和颜悦色。
“那日你救我时,掉了一只耳坠。”说着李休璟摊开手,“很早前从胡商手里买的。你肤白,这颜色很衬你。就当是我的谢礼。”
看着躺在李休璟掌心那抹艳红。裴皎然微笑着将其接过,恭敬作揖。
“多谢刺史。”
说完也不管李休璟还想不想喝茶。裴皎然将他面前茶盏一收,两只空盏摞在一块。又灭了风炉中的火,收起一应茶具。
这架势摆明是在赶人走。
主人已经不想迎客,李休璟也不会自讨没趣。叮嘱几句,自个在裴皎然的目送下离开。
待李休璟完全消失在眼前,裴皎然吐出口浊气。如同鬼使神差般伸手摸向右耳,有些怔愣。
耳上似乎还残留着荀令香的气息。
思付片刻,她将耳坠摘下。摊开手心,看看那只红玛瑙耳坠。连同刚摘下的那只,一块塞进了妆奁中。
谁知道这李休璟在打什么主意。正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这人上辈子就和她不对盘,如今她重活一世就得狠狠拿捏他。
君子报仇,重来不晚。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手头那案子。
秋税之事照旧进行着。只是出了王记布庄那档事后,城中商户都安分不少。不再与百姓为难,免得自己也命丧黄泉。
在县廨不清闲,一众人忙做一团时。王家连同城中百姓,一块递了请愿书。
请愿书铺陈在眼前。虽然其上签名手印加起来不过数十人,但是其分量之重令她意外。
垂眼看着请愿书,裴皎然蹙眉。其上除了城中商户和受过王家恩惠的百姓外,还有不少安西一带的豪强士族。
这些人联名的请愿书,足以让她侧目。
“明府,王家那边遣人来问案子审的如何了?”李虔自外而入,将一个锦囊搁到她眼前,“这是王家拜托卑职转交给您的。”
蜀锦所制的锦囊,在眼前熠熠生辉。
裴皎然疑怪地看了眼笑得一脸高深莫测的李虔,伸手摸了摸锦囊。触感坚硬,隔着蜀锦也能感受到一缕冰凉。
收回手,裴皎然淡淡一笑。张氏以朝中有人给她施压,王氏则以地方豪强来威胁她。她若因世家之故,徇私枉法。这些豪强必然会群起攻之,届时再想推行政令可就难了。
不过……
裴皎然端量着李虔。
一个农户,一个商户决计不可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这背后必然有人指点他们。
桃花眸半敛。
一个名字在她脑中呼之欲出。
独孤忱。
这是他一石二鸟的计划,以此来试探她在武昌黎眼中的分量,顺势离间武昌黎与她。即便不成,他也不会得罪任何人,最终得罪河西豪强的还是长安世家。
不过裴皎然觉得,贾公闾本人未必会直接插手河西的事。按照她前世对贾公闾的了解来判断,此人极为爱惜羽毛。不到必要关头,不会轻易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