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三人会面后,彼此再也没见过。元彦冲认真地履行御史的职责,把县廨这些年的狱讼、军戎、祭祀还有营作都查了个遍。甚至还带着吏佐微服在城里游荡,向百姓打听这些年民生如何。
裴皎然则带着都水官杨嘉运忙碌在挖渠一事上。县廨的事大部分都交给了崔县丞和高主簿,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再问她。
虽然她已经草拟了方案,但仍需要现场勘察,才能确认水渠的走向。她带着一行人走在渠边,除了杨嘉运外,身边还跟着堰头、知水人、水子等僚佐,另外还带了个在当地极具威望的渠长。
听着杨嘉运的意见,裴皎然微微颔首。
上至长安,下州各道州县。各司皆有各司擅长之事,她虽为县令,但是在兴修水利一事上并不如杨嘉运。
这会子听杨嘉运指出她方案上的错误,裴皎然面上全无恼意,反倒是面露愧色,“这点是我思虑不周。若还有其他错处,还望杨水官多多指教。”
“明府言重。此前我等都未想到这点,还是您考虑周全。”杨嘉运朝她一拱手,“有您为瓜州父母官,是瓜州百姓之幸。”
“裴明府,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长了花白胡子的老人捋着胡须夸赞道。
闻言裴皎然眉眼微动,“窦老谬赞。为朝廷分忧,是某职责所在。”
春时已近,头顶日头也愈发炽烈。见众人脸上皆露了疲态,裴皎然令众人原地歇息。走了大半天,众人已经饥肠辘辘,拿下准备好的食盒,聚在一块寻了个地方开吃。
望了望杨嘉运等人,裴皎然捧着食盒默默坐到了水渠边。沉眸感受着拂到面上,冰凉的河风。
“咱们这位明府可真是厉害。寻常官吏见了御史,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
说话的是晋昌县的堰头。
咬了口手里蒸饼,裴皎然挽唇。
只听得堰头继续道:“听说那天她还邀了御史在县廨公厨吃饭呢!这胆子我实在是佩服至极。”
“可不是。听说县廨里好多人都对她心生佩服呢。”
闻言裴皎然不由一笑。她既无错,为何要惧怕御史。何况元彦冲又不是针对她来的,她为什么要害怕。
面对御史台那些人,你越是害怕,越是容易落进他们的陷阱里。这些人不仅心肠冷硬无比,而且各个都是黑心肝。黑到你根本想不到他们会从什么地方弹劾你。
饮了口水,裴皎然正准备濯水洗手。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只见两骑正朝他们飞驰而来。
定睛望去。一人是李休璟,另外一个则是元彦冲。
看着愈来愈近的二人,裴皎然别过头。李休璟会来她并不奇怪,怎么元彦冲这家伙也来了。他手头上没事情可以做?让他查的人,查到没有?
满腹疑惑涌上心头。裴皎然偏首瞧着二人在远处下马,十分敷衍地牵唇。
“你们怎么来了?”裴皎然问道。
闻问元彦冲转头看向探首的几人,伸手指向前方,“换个地方说话。”
窥见元彦冲眸中涌起的警觉,裴皎然目泛讥诮。和李休璟一道跟在他后面,往不远处的土陇上走。
在风沙里走了半天,裴皎然早就是灰头土脸。唯有双眸,还如一汪清泉。明亮而坚定。
“元彦冲已经找到那人。”李休璟看着裴皎然,目露肃色,“但是很可惜,那人现在情况并不好。”
裴皎然蹙眉,“刺史见过他?”
“暂时没有。元彦冲今日来找我,他想想问问你的意见如何。”李休璟沉声道。
听着李休璟的话,裴皎然唇梢绷紧。踢了踢脚下的黄土块,“抓起来用刑吧。”瞥了眼元彦冲,“御史台应该有法子让他开口吧?”
前朝曾有一来姓酷吏,也在御史台。他任御史时发明了不少刑讯手段。据说他审问的时候直接往犯人鼻子里灌醋,甚至为了配合审案发明了十余中酷刑枷锁。那把一个简单枷锁玩出数种花样来,可见其能力独特。御史台这种花样一直延续到前朝末年。
当然到了本朝时,太宗皇帝觉得御史台设这样的刑罚,虽然能恐吓罪官,但是未免过于残酷。遂下令废除了来姓酷吏发明的大部分酷刑,只保留几种手段温和的。
“御史台向来公允……”元彦冲板着脸道。
“真的么?御史撒谎可是要遭责的。”裴皎然拢了拢袖子,“元御史觉得该怎么处理?我觉得一见就招,挺好的。”
闻言元彦目露感慨,“你当真心狠手辣。”
李休璟白了他一眼,鄙夷道:“御史台的人好意思说别人心狠手辣么?”
“我们御史台怎么心狠手辣了?”元彦冲深吸口气,怒道:“有些人就是嘴硬。你不给点颜色瞧瞧,他怎么会开口?这就是为什么三司牢狱和州县牢狱要设刑具的原因了,先威慑他们,再不行就动手。”
所谓的一见就招。便是把御史台现有的刑具和手段,都拿出来给犯人瞧瞧。犯人不仅会全招,还会尽力抹黑自己,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甚至于攀咬一些往日不敢攀咬的人。
“幼稚。”裴皎然丢给两人一记白眼。
回过神的元彦冲摇摇头,“你该不会想让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