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廊庑下,天幕中的雨没有要停歇下来的意思。正当裴皎然在犹豫要如何离开时,方才那内侍捧了伞过来。
“裴侍郎,陛下让奴婢给您送伞。”说完内侍又从袖间取了纸笺出来,“另外陛下适才让王相公替您卜了一卦,要您回去想想这卦象是何意。”
接过内侍递来的东西,裴皎然转头看了眼帘幔后两个迷糊人影,目露思量。转身拂袖离开。
水色衣袂融于雨幕中。
尽管有君王赠伞。但雨势太大,衣角还是不免溅到了泥渍。看着门口一串沾满泥巴的脚印,裴皎然抬头看了眼天色,敛眸喟叹。
进屋后,支起半扇窗。打开方才内侍转交她的纸笺。
纸笺上所绘的卦象,是周六十四卦中的第五卦,水天需卦。
意为守正待机,属中上卦。卦为异卦,下乾上坎相叠。下卦指乾,有刚健之意;而上卦是坎,有险陷之意。
《周易》中有释,以刚健逢险,宜稳健为妥,且不可冒失行动,观时待变,所往一定能够成功。
象曰:“明珠土埋日久深,无光无亮到如今,忽然大风吹土去,自然显露有重新。”
将纸笺在掌心揉成一团,裴皎然起身将其丢在了一旁的熏炉里。魏帝这是拐着弯提醒自己,切莫冲动行事。需明白有时潜龙勿用,亢龙有悔也未必是坏事。
可眼下的朝局真的能容自己韬光养晦么?
游走于权力场上的她,既然已经亮出了锋芒。那些牌桌上的人察觉到暗藏的危险,便不会给她喘息的机会。他们手中的刀已经蓄势待发。
不过么今日之事上,她倒是感觉魏帝对权力执念之深,以及对太子也存有忌惮。若非和先后感情甚笃,而且太子又表现出色。虽然不会轻易废立,但是太子的日子多半比现在还要难过。
果真在权力的滋养下,任何情感都不值得一提。
听着淅沥雨声,裴皎然凝眸。她忽然想起不日前梦中所见的李休璟。没想到二人前世处处针锋相对,到最后愿意为她辩白的人,居然会是他。
浅浅勾唇。裴皎然仰面向后一躺,手枕在脑后。任由天光映在面上。
重活一世,她既然选了李休璟做盟友。虽然不会和他分享权力,但是也愿意不让他和前世一个下场。
“敢问裴侍郎可是住在这?”门口有人叩门道。
听得门口的叩门声,裴皎然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开门见到陆徵时,面上浮起讶然。
“十三郎,你怎么来了?”裴皎然看他,声音娓娓,“怎么还带礼物来。外面雨大,先进来再说。”
说罢裴皎然迎了他入内。
“你先坐,我去沏茶。”裴皎然在一旁的矮柜的茶罐中取了小团茶出来,放在钵中细细碾磨。一双皓腕暗施力道于其中。
陆徵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听得炉上水沸连忙起身,殷勤帮忙。他的动作颇为熟练,显然也是各种高手。
素手一翻,裴皎然将碾好的茶末投入秘色莲瓣纹茶罗中,细细过筛。
“想不到清嘉你居然也好茶道。”陆徵看着她笑道:“还是这般喝茶有趣。长安的茶,我实在是不敢恭维。”
“茶中加以佐料,自然也有其风味。不过么我觉得茶中加牛乳,还不错。”裴皎然微微一笑。
“牛乳茶么?要是再以蜜淋在上面,形成一层酥脆糖衣的话,味道更好。”说着陆徵忽地拱手作揖,“说起来我还没感谢你。要不是你的话,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脱困。”
“你所行无错。入狱也是无妄之灾。不过十三郎若是得空。不如去景云观里求张趋吉避凶的符来。”裴皎然停下手中罗筛,神色柔和地看向陆徵。
闻言陆徵摇头,“我并不信这些。”
“术士之言的确不可尽信。”裴皎然斟茶于盏中,“尝尝看,峨眉雪芽。”
“我听说曹文忠现在是右神策中尉?”陆徵饮了口茶道。
裴皎然听罢一笑,“神策军本就一体,有此调任也不奇怪。更何况左军现在无首,刘中尉素有威名,恰好能治住他们。”
两军中尉突然互换,看上去的确是稀松平常。可只有作为局中人,才会清楚这番调令背后深意是什么。
“曹文忠这人品行极差。清嘉,你时常初入神策公廨需得小心些。实在不行你就来金吾卫,找几个金吾卫陪你一块去。”陆徵皱眉叮嘱道。
瞥了眼陆徵,裴皎然面上撑起笑意。
田中尉一死,曹文忠便代替他成了张让的心腹。而且更关键的是此人虽然品行不佳,但却极其善于奉上讨好。最重要的是他介入右神策军,即使有李休璟先他一步,但恐怕也会使右军对左军的约束力大打折扣。
更何况以曹文忠睚眦必报的性格,她隐约觉得以李休璟的脾性,对他低声下气是不可能的。所以少不得要被算计几遭。
敛眸掩去眸中思量,裴皎然正准备再给自己斟盏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宅门开了,有一人冒雨而来。
是李休璟。
“按律私闯民宅……”裴皎然默默道了句。
“你又不在御史台,何故老是一番御史的做派?”李休璟径直入内,斜眄眼陆徵。避也不避直接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