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同州事毕后,元彦冲带着武绫迦一块离开。原本武绫迦是不愿意的,但是奈何武昌黎亲自来了信,要她即刻返回长安。纵然她也不愿意,可还是拗不过自家父亲。
夏夜将远,落在身上的晚风也添了些许寒意。院角长势极佳的竹叶堆砌一簇阴影,映在轩窗上。室内的窗开了半扇,所透出的一点孤灯,在细微的夜风中明灭不定,仿佛一眨眼就会与黑暗相融。而明烛下,一卷舆图上标记分明。
裴皎然正在看信,舆图和信笺都是李休璟一并寄来的。她暂任同州刺史,但是对于河朔战场的局势还算清楚。临洺之围虽然解了,但是淄青节度使又和魏博合兵,大有反攻之意。
而更关键的是蔡希烈不满朝廷新派的山南道节度使,大掠襄阳而去。如今正拥兵三万驻扎许州,意图不明。虽然成德藩镇也被独孤博瓦解,但是残余势力大有死灰复燃之意。要只是四镇还好,可是眼下另外两路官军,态度不明,不得不让人提防。
如今最好的策略,就是尽可能安抚成德藩镇的降将。另外再满足蔡希烈的诉求,免得节外生枝。但是直觉告诉她,魏帝舍不得如此。
如果事态非要这样发展,那么她只能从内部下手。反正棋局也是她布的,要怎么玩也是她说了算。要是玩不起的话,可以退出去。
认认真真地给李休璟写起回信来。裴皎然在信中呈明了自己的看法,还不忘在末尾又加上一句望君保重,名心具。
吹干了墨迹,裴皎然唤来庶仆。吩咐他去驿所找驿卒送信。
武绫迦一离开,州府更是忙碌无比。虽然有许多女士子自发地请缨去帮忙,但是也并非人人都合适。
好在赵鸣鸾、庞希音二人聪慧且机敏,由她们分别带着女士子们,忙碌中工事和州府之间。也让裴皎然能够喘口气。
连碧扉也加入进来。得空的时候,就在州府温书,或者帮裴皎然处理些简单的文椟。要么就是被周蔓草带去同州的书院里,听夫子他们讲课。
只剩下裴皎然一个人稳坐州府。有了那乡绅的前车之鉴,又有党家他们从中周旋。乡绅还有其他豪族,对新令也没有那么抵触。整个同州都呈现出向上的模样。
夏去秋来。同州因水患之故,今年收成已无。裴皎然索性以州府的名义上书,恳请陛下看在今年同州水患的情况,蠲免赋税。
这一回魏帝发敕出奇得快。没有几天就下旨蠲免了同州今年秋时的赋税。
浓郁秋色,一直从同州蔓延到了河朔。
星稀月疏,雾繁云浓。城外的鼓角声和军号声不断地传入耳中,响彻四野。在洹水之畔透出几分沧桑悲凉感来。李休璟骑马立于高坡之上极目远眺,秋霜漫野,火光灼目。对岸绘有田李二字的旗帜飞扬,在炽热的火光下散着跋扈气息,依稀可以听到对方阵营中甲胄摩擦的声音,马蹄踏地的的声音。
洹水在秋风中击起层层微澜,似乎带来了史书中齐鲁燕赵之地的慷慨悲歌。撩起深紫衣摆,在河西历过风霜的芝兰玉树,早已不是当年模样。他持刃杀到了这片战场上,他将证明自己的荣耀。
李休璟抽出了腰间的横刀,刀锋直指下方的叛军。河朔反叛,太阿倒持,威胁到中枢的权力,这些皆是他所不能容。而同时他也需要战功来为自己的仕途铺路,再强大的世族也会有衰败的一日。每个世族都应有自己应该考量的问题。他早已不满足祖宗荫庇,他要替自己在中枢赢得一足之地。
清除旧势力的板结,在棋局之上诞生新的制度。这不仅仅是裴皎然的想法,亦是他的想法。
横刀一挥,李休璟朗声道:“出发!”
数千骑在夜色下如潮水般而动。直接冲向下方的叛军,带着无尽的肃杀之意。
前方魏博和淄青的联军已经溃于周、王二人的联军下。二人领着溃兵一路往魏州的方向逃去。
夜色下涌动的杀意随风而来。
李休璟率领着神策军埋伏在一旁的胡麻地中,待着叛军来临。
“将军,他们真的会走这条路么?”贺谅看看四周压低了声音,“万一田旻他临时改主意呢?”
“不会。”李休璟翻出地形图,借着月色指着某处道:“河北兵大多数都不通水性,且不会备船。所以他们只能沿着洹水岸跑,我军在此设伏,可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段时日他已经观察过,叛军大多数都纪律不明,十分散漫。这样的军队一旦溃败,军心也会跟着混乱起来。没有章法的撤退,只会让局势更糟。
贺谅明白了李休璟的意思,不再说话。
夜色下,李休璟眉头紧蹙。
虽然这次他有信心大退叛军,但是蔡希烈那边的情况又让他不敢掉以轻心。此人盘踞许州,却盯着襄阳不放,时不时派人滋扰。他担心此人效仿前任山南节帅,兵占襄阳,试图割据一方,断了帝国运河的转运枢纽。先前山南节帅反叛时,就让朝廷颇为头疼。一旦让蔡希烈再度割据,江淮也得跟着倒霉。江淮的节度使和外面的节度使们不同,大多数都是文人出身。
真要论起来的话,他们恐怕这辈子都没杀过几回人。相比河朔节度使的骄横,江南的节帅则各个手段温和。一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