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司空,裴皎然回到后院里。负手站在一处梧桐下,眼中蓄着思量。在国朝初立时所设的南衙十二卫,本当是宦门之子最佳的去处。
但随着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原本的均田制悉数瓦解,以至于府兵示威。南衙十二卫无兵可交,逐渐变得有名无实。曾经的风光悉数被北衙侵吞不说,就连麾下诸卫也被吞并。
而诞生于边军,逐渐转为中央军最后成为天子禁军之首的北衙,所纳军士并不单单只有宦门之子,甚至还有商贾子,市井恶徒。左军司掌京畿戍卫,右军负责征讨藩镇叛乱,护卫京畿和关内要塞。
更因为是天子禁军之首,所得供给和升迁都比其他军队所得要多。但也容易横生出诸多积弊来,譬如成为豪强的避税之处。
同时也因是天子禁军的缘故,为了保证能够更好的控制这支军队。君王让宦官涉入,在壮大神策军势力的同时,更让二者的关系密不可分。
宦官出任的神策中尉和中护军,更是代替君王把持住了军权,同时节制诸将。许多节度使的出任,都需要经过神策中尉。
而李休璟就是个典型。但他又比其他人要聪慧,懂得权衡利弊。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祖宗荫庇,借着神策对外征讨积攒军功。若无军功在身,自己想要推荐他平丰州之战也不会容易。
真要说起来,李休璟反而比她和宦官绑得要深。
思绪不自觉地回到当初贾、王二人对李休璟的拉拢上。虽然他出身世家巨族,但是并无立场,且又和神策有关联。所以才会让两党皆对他生出招揽的心思。
想到这里,裴皎然不禁一笑。说来说去还是自己摆了李休璟一道,把他设计进了自己的局中。只要他和神策军密不可分,世族党就不可能接受他。
换而言之,她将他捆在了她的立场中。
一片梧桐叶飘飘然从枝头落下,恰好落在她肩头。
看着手里的梧桐叶,裴皎然乍然想起在平定权德晦之乱后,那克制却又十分渴望能深入的吻。
一年将逝,秋去冬来。
她捻起肩头那片落叶,叶上脉络清晰。她要进入中枢,和贾公闾分庭抗礼,目的十分明确。但是这条路要花多长时间,她也不知道。
更不知道能不能一帆风顺地走下去。最后又会迎来什么样的局面,也无法想象。梦中窥见前世一隅,未曾想她身死名损后,愿意为她正名的居然是相看两厌的李休璟。
情往往起至不知名处。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喜欢李休璟。但是比起其他人来说,他还是颇得她好感的。
更何况进了中枢的权力场,独木难支。她也需要一个得力的盟友,来提供政治力量上的支持。而这股力量最好还能和皇权紧密相连。
所以她也愿意多喜欢他几分。
裴皎然转身踱步回了屋内,提笔在刚刚拾得的那片梧桐叶上题诗。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
搁笔将梧桐叶塞入信笺中,唤了庶仆寻驿使把信送往河朔战场。
这会魏博又集结了力量准备反攻,眼下正和官军在洹水畔列阵。
此前虽然击败魏博叛军,但是因周、王二人有嫌隙之故,给了田旻逃脱的机会。让他得以在对岸修建工事,高筑城坊。
大营内,众将分座议事。李休璟觑着周燧和王抱祯的神情,沉眸喟叹一声。想要这二人和解果真不是什么易事。
田旻仗着有工事防御,对朝廷的攻击皆不予以回应,俨然一副要耗死官军的意思。
攒眉思量片刻,李休璟道:“如今田旻得到成德、淄青两镇支援,却避而不战。多半是想以此拖垮朝廷。故末将有一计。”
听得他的话,周燧看了过来,“李将军有何主意?”
“《孙子兵法》中有云,‘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敌人自至者,利之也;能使敌人不得至者,害之也。’,而今叛军据城不战,于我等是劣势。”顿了一会,李休璟接着说,“末将以为何不如只带十日干粮,偷袭魏博弱地。”
话音一落,周燧猛地一拍手。连着说了好几句将门虎子后,才道:“李将军的想法,倒是和我一样。粮少利速战。”
“话虽如此,但是粮少何故入险地?”一旁的河阳节度使问道。
“现在田旻又得到淄青、成德的相助,且互相呼应。他们聚而不战,是想拖垮朝廷军粮钱财,逼迫朝廷去和他们谈条件。”瞥了眼周燧,李休璟接着道:“若我们攻其左右,未必能击败他们,反倒容易会遭其合围。何不如攻其必救处,叛军必救之。而我等亦能将叛军悉数歼灭。”
虽然王抱祯和周燧有隙,也对神策军抱有一定的鄙夷,但是此刻听见李休璟的话,眼中也情不自禁流露出赞赏。
连带着河阳节度使也称赞起李休璟来。
其余将领也纷纷附和,诸将意见一致。周燧散了会,独留四军主将下来,商讨具体执行的事宜。
由李休璟带人在洹水之上造浮桥三座,每天都派人挑战。
二人此前已经交手过几次,每次魏博军都败在神策军的奇袭下。这会李休